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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的羊肉不似西北,即便是切成加大料亨煮切成薄片後仍隐隐能吃得出淡淡的憂傷。
林卻舌頭敏感至極,他深知這股膻味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也最多壓到最低,肉類自帶的味道往往無法祛除,就看盧雪深吃不吃得出。
“可還合胃口?”
盧雪深将原本被林卻先開的白紗别在一側,隻露正臉這一方位進食。他先是挑了一筷子勁道的水煮拉面,又夾了一片羊肉慢慢咀嚼。
“可圈可點。”他中肯的說。
路邊攤的味道往往不需要細品,林卻吃的也隻是囫囵的味道以此得到飽腹的滿足。少年在魔宮時便不善于表達自己的喜歡,平時所用的菜式往往每一種都有吃過,看上去沒有特别喜歡的。
“這碗面吃完,瓦子剩下的店面便不用逛了。雪深,你可喜歡這碗面,想将它吃完?”林卻将選擇遞給他。
少年習慣伸出的下一筷子頓在空中,他看向林卻,有着幾分茫然。
“父親不是說出來逛逛嗎?怎還沒到一半便要走。”
他清楚林卻遞給了自己什麼樣的選擇——明确表達喜歡,吃碗面後提早結束夜遊;不喜歡,這碗面由父親吃完,然後他們繼續夜遊尋找他喜歡的食物。
可是他似乎無法選擇,因為他好像不太能感受自己的喜惡。
“不要裝傻。”林卻握住他的手腕,将筷子取了下來平放在碗沿。
“可是我不知道。”少年的眼裡帶着幾分倉皇,長睫微彎,委屈得很。
“你不知道,是我的責任,我有義務教你。”林卻伸出兩根手指放在少年的嘴角,往上一勾,“這不是什麼值得無措的事情,從前我也難以分辨。”
少年驚訝:“當真?”
“包的。”
林卻給了他一個wink,然後說,“一碗面不僅僅要看面的主體,還要看配菜和湯底。湯底是高湯還是面湯都十分考驗廚子的技術,高湯味道濃厚卻配上細膩的實心面,面湯粘稠清淡卻用的是蓬松的吸水面,這些都會影響最後的口感。”
林卻挑起一筷子又滑又彈的拉面,乳白泛着微紅的面湯從上面滴落,“像這樣,面條不吸水,很好保持了應有的口感,面湯的味道适中,應當是多年的老師傅才做得出來這樣一碗面。”
盧雪深若有所思的點頭。
“除此之外,便是屬于你的個人因素。每個人對于送入口的喜好多多少少都有差别,有的人喜歡一口塞入一大口的吞咽的滿足感,也有人喜歡細嚼慢咽細細品嘗。比如米飯與面食的區别,米飯如若沒有咀嚼,單獨的顆粒感會令人不适,但面食不會,一大團柔軟又經過粉碎的組合的面條甚至不用拒絕,生咽下去的感覺也不賴。”林卻補充。
“我……還是有些難以選擇,父親您說的這兩種情況我都有過。”盧雪深渭南的說。
林卻倏然一笑,“這是正常的情況,倘若你是一直細嚼慢咽或者囫囵吞下,便無法感受變化帶來的驚喜。比如我現在想要連湯帶面一起填滿自己的肚子,我會點上一碗湯面,在吃碗面後慢慢用剩下的面湯補縫。又或者我想要慢慢品嘗食物的本位,一碗米飯加配菜剛好,一筷子米飯一筷子菜,不同的菜空口吃或者混合米粉都是不一樣的搭配。那麼雪深,你現在是想要用湯水陪着其他将自己的肚子填滿,還是更偏向幹燥但多樣的口感呢?”
林卻将問題細化,從自身感受引導盧雪深做出選擇。這一瞬間仿佛回到了他剛到此間的那段時間,隻喝過營養液的他在擁有無上修為後隻知道暴飲暴食。他發誓要将自己前半生沒有試過的飲食彌補,但卻在一次進食後突然失去了感知,恍惚之間,他想自己到底為什麼對食物這麼執着,卻在得到後完全沒有滿足感。
他想到了隔離室的玻璃外護士手裡的冰皮面包,那似乎是個來上早班的新護士,她偷偷将早餐帶進來想找個時間私下吃掉,卻被早起的林卻看到。在林卻的央求和答應隐瞞下,護士在玻璃外撕開了那袋面包。
林卻知道冰皮面包的樣子,卻聞不見它的香味。小麥色的光滑的面包皮内是奶油果醬,一個圓圓的面包隻有林卻手掌大小,但在那一瞬間林卻的進食沖動達到了頂峰。之後隔離室瘋狂閃爍的紅燈和護士尖叫的表情林卻選擇性忘記,他隻能将自己的記憶變成長夢碎片,不然他無法應對那大段大段的空白。
後來暴飲暴食後失去進食欲望的林卻低沉了很長一段時間,那大片時間的空白裡他沒有再進食,仿佛回到了那些注射營養劑的日子。不知從哪一日開始,他突然想吃無數飲食裡的一種,那是他路過東洲的一個巷子裡,老妪籃子裡的松糕。松糕沒有一滴水,他可以空出鼻子感受麥粉和紅糖的香氣,恍然間,眼淚莫名其妙從眼眶裡流了出來。
這是林卻第一次對這個世界有了感知,他明白在此之前自己的痛苦,所以他會盡力将盧雪深從這種痛苦裡拉出來。
“我想要,很脆的的咀嚼感。”盧雪深溫柔的笑起來,他将自己面前的羊肉面推到林卻那一邊。
“是甜口,還是鹹口?”林卻自然接過那碗面倒在自己吃的差不多的碗裡。
“甜口。”
“所以現在雪深是想吃甜口的,脆脆的東西。雪深現在喜歡這個。”
少年眼眸動了動,有幾分驚訝,也有幾分欣喜,“是的,我現在……是喜歡這個。”
他現在的喜好是這個,他做出了選擇,所以他現在不能吃那碗羊肉面,否則他喜好的東西沒有位置放。
“好,且等我半刻鐘,今晚咱們的任務便是要找到這種又脆又甜的食物。”
林卻的吃相并不粗魯,但也沒有像如同上位修者那樣時時刻刻注意儀态,普通的與在坐所有人一樣,可盧雪深就是覺得他吃的很香。若不是他上位學會食物克化之法,他大抵也會再叫上一碗面。
“父親,教我食物克化之法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