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簡直是郁生和西澤從未體驗過的混亂。兩個人都是新手爸爸,更何況小家夥因為是實驗品的緣故,身體非常弱,雖然已經有八個月的月齡,卻瘦的像一團小蝦米。
加裡對小孩子這種柔弱生物簡直是避之不及,碰都不敢碰,生怕自己一碰就碎了,因此基本從起床就早早地躲出去訓練,偶爾撞上寶寶哭的時候,還會崩潰地大呼救命,讓西澤和郁生過來帶娃。
“寶寶乖,喝奶奶~”郁生一隻胳膊穿過小家夥的後頸,一隻手拖着小家夥的屁股。西澤則是拿着奶瓶,在一旁邊哄邊往在小家夥的嘴邊蹭了蹭奶嘴兒,小家夥吧唧幾下嘴巴,把奶嘴含了進去。
溫乎乎的奶香在二人之間散開,把郁生和西澤的心都化成了柔軟。
“小家夥的腿還挺有勁兒的。”給寶寶蓋被子的時候,寶寶突然伸着藕節似的小腿,一腳就把小被子蹬開了。郁生驚喜地親了親寶寶的小腳丫,“小家夥,好好吃飯,吃飯才能身體壯壯的,像牛一樣!”
“滾,你小時候才像牛。”西澤白了郁生一眼,把寶寶從郁生懷裡接過來,看着圓溜溜、烏漆嘛黑的眼睛,忍不住親了親寶寶的鼻尖兒,“寶寶,等我給你起個名字。”
“我起我起!”郁生連忙站起來湊過去,“要姓郁!”
“嘿,憑什麼姓郁?”西澤不樂意了。
郁生無辜道,“可我不知道你姓啥啊!”
西澤一愣,垂了垂眼睑。他姓……
太久了,久到他回憶起自己的名字居然無比陌生。他的名字不像郁生一樣短,他來星際的日子也比郁生要長。擁有全名仿佛已經是上一輩子的事情了。
見西澤突然沉默,郁生再遲鈍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打着哈哈轉移話題。他用兩根指頭輕輕捏起寶寶的小手,放到自己的臉上,“寶寶什麼時候能笑一個呀?”
“唔……嗯呀……”寶寶的嘴裡吐出一串奇怪的音符,八個月的孩子,原本應該已經會坐、會抓、會爬,會擁有自己的小世界了,可他……
郁生的心情黯了黯,突然,仿佛感知到了他的沉默,郁生臉上突然感到一股柔柔的抓力。
郁生回神,發現小家夥咧着嘴巴,那雙黑亮得像夜空中繁星一般美麗的眸子,正濕漉漉地望着自己,無聲地微笑。
怔楞過後,郁生興奮地大叫,“西澤,你快看!他笑了,他終于笑了!”
西澤見郁生傻兮兮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邊笑邊道,“咋呼什麼?别把小家夥吓到了。”
郁生連着“哎”了幾聲,重新湊到小家夥面前。但此時小家夥卻收了笑容,不管郁生怎麼逗弄,就是不肯再給一個笑臉,甚至還扭過身子,拿屁股對着郁生。
“哈哈哈!”這次換西澤笑了,他把小家夥抱在懷裡,搖搖晃晃地哄,“這是累了,要睡了,郁生,把小家夥的奶嘴兒拿過來。”
郁生連忙去翻出小家夥的奶嘴兒,還是蜜糖味兒的,小家夥特别喜歡。
含着奶嘴兒,小家夥閉上眼睛,嘴巴還一鼓一鼓地,似乎是在夢裡吃奶。長長的睫毛像密密的小刷子,顫悠悠地刷在了郁生和西澤的心上。
在這七天裡,他們見證了小家夥第一次笑、第一次坐、第一次爬、第一次蹬被子,看見了小家夥在陽光下眯着眼睛酣睡,在夜晚哇哇哭着要奶吃,郁生還第一次被小家夥的童子尿洗禮。
他們不願想、也不敢想第八個日光來臨的那一天。
第七天的晚上,小家夥在嬰兒床裡睡得很安詳,郁生和西澤在各自的房間裡,開着燈,一夜未眠,卻沒有一個人敢開門出去看一眼。
淩晨,加裡拉開窗簾,天還是黑的,太陽還沒有升起。他雖然不敢逗弄小孩子這種柔弱的生物,對小家夥避之不及,但其實小家夥所有的玩具都是他買的,還買了一個逗得小家夥咯咯直笑的叮當叮當的小鈴铛。
“唔……哇!嗚嗚嗚嗚嗚!”小家夥突然哭了起來,加裡手忙家亂地晃着嬰兒床,最後砰砰砰地分别去西澤和郁生門口砸門。
“你們兩個懦夫!因為害怕,連孩子都不敢面對了?”加裡怒吼道,“出來啊!”
幾乎是下一刻,郁生和西澤就同時從卧室沖了出來,郁生雙目通紅,跑到嬰兒床邊彎下腰。
小家夥瞪着眼睛,黑色的眸子裡全然是驚慌失措,在看見郁生和西澤的那一刻安定下來,委屈地抽噎。
郁生把小家夥抱在了懷裡,輕輕地哄着,西澤把糖果味的奶嘴兒拿過來,給小家夥吮吸,加裡則拿起了床頭的小鈴铛。
“叮當,叮當。”清脆的鈴铛聲伴着第一縷晨光響了起來。
“搖啊搖,搖啊搖,船兒搖到外婆橋。外婆好,外婆好,外婆對我嘻嘻笑。”并不輕柔的嗓音在鈴铛的伴奏中回蕩在房間裡,那是加裡沒有聽過的語言,卻莫名有種溫柔的力量。
“搖啊搖,搖啊搖,船兒搖到外婆橋。外婆說,好寶寶,外婆給我一塊糕。”郁生輕輕晃着,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聽這首童謠的時候,是在軍校時隊長唱給自己的。雄厚的嗓音唱搖籃曲,讓當時的郁生啼笑皆非,卻還是安心地睡着了。
搖籃曲奇異的催眠力量從來不是它的曲調有多麼唯美,而是唱它的人,讓你有多麼安心。
“唔……mu……muamua……”小家夥第一次發出類似于“媽媽”的音節,在郁生的胸前拱了拱,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屋内越來越明亮,陽光透過窗,籠罩了三個大人和一個孩子,像一幅美到極緻的油畫。
一鼓一鼓的小胸脯漸漸地不動了,郁生也像逐漸石化的僵石,抱着孩子的屍體,一動不動。
“郁生?郁生!”僵硬的姿勢維持了太久,加裡想把孩子從郁生懷裡抱出來,卻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撼動郁生的手臂,“你不要這樣!”
西澤強硬地扳過郁生的臉,卻發現手上濕漉漉得一片。
郁生已經淚流滿面。
“陽光把他接走了。”西澤抱住郁生的腦袋,輕輕把自己的身體貼上,“他是光明的孩子。”
郁生這才回過神一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放聲大哭。
“我沒能救他。”郁生崩潰地說,“我們該怎麼辦?這條路太遠太黑了,我們走不到怎麼辦?”
西澤顫抖地抱着郁生的腦袋,流着淚,一字一字,哽咽但堅定道,“會的,我們會走到的。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太陽,郁生,我相信你,能把這條路照亮。”
“他應該有個名字。”望着孩子安然的臉龐,加裡突然出聲,“他叫什麼?”
西澤看向了郁生。
郁生望着懷裡的孩子,他調皮地抓郁生手指的模樣,他滿床亂爬不肯穿小衣服的模樣,他哇哇哭着在郁生懷裡找奶吃的模樣,他跟着鈴铛的節奏點小腦袋的模樣,每一幀、每一副,都像一把刀刻在他的血肉中,刻在他的腦海裡。
許久,房間裡響起郁生很輕很輕的聲音,像是怕把懷裡的孩子吵醒似的。
“他叫郁澤。”郁生扯起一個笑容,“好聽嗎?”
郁是郁郁蔥蔥的郁,澤是澤被天下的澤。
寶貝,願你來生,蒼天澤被,郁茀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