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早上,寒風刮着,碧薇拿着一包藥往大廚房裡去,進去她就沉默的開始熬藥,二房的翠兒跟她搭話,她都神不守舍的敷衍了。
角落裡,大房的孫媽媽正盯着廚娘給大夫人熬的山藥雞茸粥,一雙賊溜溜的眼睛時不時往碧薇這邊打量。
碧薇發覺孫媽媽在看她,一邊看着藥的火候,一邊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淚。
一旁正擇菜的劉婆子擡頭看到了,趕忙湊過來問:“喲,你怎麼哭了?”
碧薇餘光瞥見孫媽媽連大夫人的粥都顧不上了,一門心思好奇的豎起耳朵聽她這邊的動靜。
她歎了一口氣,傷心的說:“唉,我們姑娘身子越發的不好了,成天的吃藥也不見效,昨兒個夜裡咳了一宿。”她往四周看了看,把劉婆子拉進一些,一臉愁苦道:“而且我瞧着姑娘似乎還咳血了,但是她不讓我看,想是怕我傷心吧。”
說完,她掏出帕子捂住臉嗚嗚哭了起來,劉婆子勸了幾句,她雖不哭了,但眼神呆滞,好像沒了希望,最後等藥熬好,也不和劉婆子說一聲,端了就走。
待她走遠,劉婆子感歎道:“這表姑娘可真是個沒福氣的,好不容易被太子殿下看上要去攀那高枝了,誰想到如今鬧得一病不起,命都要沒了。”
孫媽媽正吩咐廚娘把粥盛到碗裡裝進食盒,聽了這話眼神頓時一亮。
她提着食盒快步從大廚房走回長房的院子,一路進了大夫人的房中,秦氏正在婢女的服侍下盥手準備用早飯。
等秦氏坐下慢條斯理的開始用飯,孫媽媽才遣走了婢女,俯身在秦氏耳邊悄悄的說話。
秦氏聽完擡起頭,神情難掩激動地問:“當真?她真要不行了?”
孫媽媽點頭:“碧薇那死丫頭是這麼說的,還說她都咳血了,這見了血的可都是大事,說不定就這幾日了!”
秦氏伸手往桌子上一拍,滿臉都是大仇得報的快意。
“小賤蹄子把我的暄哥兒害得好苦,我正愁整治不了她,誰想她身子骨這般弱,随便折騰一下就不行了。”秦氏笑得開心。
孫媽媽附和道:“是啊,前日奴婢照您的吩咐扣下了照影軒的份例,還奇怪碧薇那丫頭怎麼那麼好打發。如今想來,她家姑娘怕是那時就不好了,她一個沒了主心骨的下人,能找誰去告狀。”
秦氏得意道:“她以為攀上了太子就高枕無憂了,别忘了這國公府的後宅可是我管着的,正巧那謝容缜這幾日不在,沈氏又是個懦弱沒主見的,誰能幫她?”
她惡狠狠道:“她害得我兒受杖責,我就讓她一命歸西,省得她那流放在外的父兄分心挂念。”
孫媽媽連連點頭:“夫人說的是,這阮氏本來就是個棘手的,早點死了也好,以免咱們哥兒當初那事被扯出來。”
秦氏橫了她一眼,她頓時閉嘴收聲,不再言語。
“你去盯着照影軒,等她咽氣了再來回我。”秦氏涼涼地開口。
孫媽媽應了聲是,從長房的院子出來,直奔照影軒去了。
她從一大早等到午後,讓手底下的小婢女替她盯着,這才回去吃了口熱飯。
下午她打着哈欠,慢吞吞的往照影軒走,卻見碧薇從裡頭出來,慌慌張張的往外跑。
她趕緊攔住碧薇,不懷好意的問:“怎麼,你家姑娘不成了?”
碧薇瞪了她一眼,重重的推開她,繼續往外跑。
孫媽媽面露喜色,也不進去查證,立刻就去回禀了秦氏。
秦氏聽聞這個消息,大喜過望,吩咐孫媽媽:“你跟我過去,叫下人擡着草席,可不能把屍體晾在那,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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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碧薇到大門口歡歡喜喜把鄭公公迎了進來,帶着鄭公公來到照影軒。
鄭公公笑眯眯的問起阮卿,碧薇聽了眼圈一紅,差點哭出來:“公公,這些話奴婢本不應該告訴您的,可是我家姑娘,她真是可憐啊!”
一路上,碧薇添油加醋的把阮卿這幾日在國公府受的委屈都告訴鄭公公,她央求道:“公公,求您跟太子殿下說說,再這樣下去姑娘就熬不住了。”
鄭公公聽了自然心疼阮卿,等他跟着碧薇進了内室,竟覺得這屋子裡比外頭還要陰寒,四下一望,屋裡連個炭盆都沒有。
再一看阮卿躺在床上睡着,身上蓋的還是有些陳舊的棉被,必定不是今冬新做的。
她睡得不踏實,把自己裹在被子裡,隻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白的都不見血色了,身體還在被子下不停地發抖。
鄭公公原先還道碧薇這丫頭說得太過誇張,如今親眼見到,他登時就怒了。
正在這時,秦氏帶了許多下人,大張旗鼓的擡着草席闖了進來,都不等看清裡頭是個什麼情形,就高喊道:“來人,把表姑娘用草席裹了擡到外面,把四面的窗都打開去去晦氣。”
“我看誰敢?”鄭公公轉身怒喝,同時把手裡的拂塵一甩,沒有防備的秦氏差點被甩了一臉。
她這才看清,面前站着一個人,那身總管太監的朝服瞧着格外紮眼。
秦氏雖然不認識鄭公公,但她可是在進宮時見過當今陛下身邊的太監總管徐公公的。眼前這位公公身上的朝服與徐公公品級相同,放眼整個皇宮,也就隻有東宮總管太監鄭旭有這份殊榮。
陛下愛重太子,什麼都要給他最好的,就連身邊的總管太監都要與禦前總管等同。
東宮來人了?
秦氏心裡當即便有了不好的預感,而這時床上的阮卿像是被吵醒了,虛弱的坐了起來,看到鄭公公,她笑容極真切的道:“鄭公公來了,碧薇你怎麼不叫醒我,我該去親自迎接的。”
碧薇還未說話,鄭公公就開口關切道:“姑娘身子如何了?您别起身,這屋裡寒氣重,不成想國公府竟敗落至此,連點過冬的炭都置辦不出來。回頭我禀明太子殿下,給您送些好炭,還有您這棉被,瞧着也不厚實,回頭我讓人送新的來。”
阮卿溫聲細語的謝過,鄭公公轉頭看秦氏,目光如刀子一般。
“這位夫人是來做什麼的?阮姑娘好好在這呢,你竟是準備要來給她收屍了?莫不是早盼着她死了?”
鄭公公雖長得和藹,但他身為東宮總管太監,積威甚重,這麼闆着臉,陰冷的目光往秦氏身上一掃,她吓得六神無主,一雙腿也軟了,這時孫媽媽上前扶了她一下。
秦氏二話不說連忙把孫媽媽往前一推:“都是這個混賬胡言亂語,她說表姑娘要不行了,我這才趕來操持。公公誤會了,我怎麼會盼着阮卿有什麼不好呢,我心疼她都不夠呢!”
可是她這番解釋的話與她方才進來的行為對比,就顯得蒼白無力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