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謝容缜身後進來的還有顧舟和兩個随從,來之前顧舟告訴這兩個人是要來幫表姑娘抓耗子,可誰想到這耗子竟是大公子謝容暄,兩個随從不敢輕舉妄動,等着謝容缜示下。
而謝容暄在看到有人找過來時先是一驚,等看到來的人是謝容缜,他自是心虛。可轉念一想,這姓阮的小賤蹄子把他害成這樣,一身從夜壺裡倒出來的屎和尿,裡頭不知道還摻了什麼,讓他渾身又疼又癢。
雖然他半夜來此的理由不好解釋,但眼下的情形,兩人相比,肯定是他看起來更慘一些。
于是謝容暄立刻轉變态度,倒打一耙道:“容缜,你來得正好,這小賤……咳,這阮姑娘白日裡讓她的婢女傳話給我,說今夜子時約我來她房中相見。我本是不想來的,不過是一時心軟,這才想來當面見見她委婉拒絕。誰知我一進來,她就拿花瓶砸我,還讓這臭丫頭往我身上倒夜壺,她這夜壺裡也不知……”
“住口。”謝容缜臉上不辨喜怒,但他的目光看向謝容暄,卻壓迫感十足,謝容暄隻得悻悻閉上嘴。而這時他的目光才落在阮卿身上,凝眸看了她一眼說道:“阮卿,你來說。”
阮卿不知道自己剛才提及太子的那番話,謝容缜有沒有聽到,但她并未因此慌亂,眨眼間就想到了應對之法。
她先是看了謝容暄一眼,臉色蒼白,身體因為害怕而輕輕抖動,下意識的往謝容缜這邊挪動腳步,遠離那個讓自己畏懼的人。
“表哥。”她隻這樣喚了他一聲,而後就像是支撐不住一般,身體搖搖欲墜,一雙眼眸泫然欲泣的望着他,絕望又無助。
“請表哥為我做主,我今日隻在去給老夫人請安時遠遠的見過大公子,後來一整日都不曾出門,隻在傍晚時和碧薇一起去了趟聽風閣,我也不曾叫碧薇去給大公子傳什麼話。”
“分明是……分明是大公子見色起意,欲對我行不軌之事,隻是我因為房裡鬧耗子,夜裡睡得晚,是以才會在發現大公子爬窗而入時及時反抗。”阮卿說完,似乎仍心有餘悸,捂着胸口面色驚懼,眼裡的淚珠連成線一樣往下落。
謝容暄還要張嘴為自己分辯,但這時謝容缜已經吩咐随從:“将大公子押到祠堂,沒我的話,誰也不許放他出來。”
謝容暄一聽就急了,不讓那兩個随從碰他:“謝容缜,你憑什麼罰我?想在家裡逞你的閣老威風?我呸,你可還不是謝氏家主呢!”
謝容缜向來冷淡的臉上罕見的帶了一絲薄怒,“顧舟,叫他閉嘴。”
顧舟聽令上前,不輕不重的給了謝容暄一拳,也不知使了什麼巧勁,謝容暄捂着肚子臉色扭曲,說不出話來了。
兩個随從把謝容暄拖走,顧舟也跟着去了,謝容缜皺眉站在門口,想必是屋裡的味道讓他不好受了。
他把門整個推開,讓外頭的冷風吹進來,阮卿不禁打了個寒顫。
謝容缜道:“碧薇,給你家姑娘拿件披風。”
碧薇應了一聲,找出一件厚羊絨披風給阮卿披上,這時謝容缜又開口:“你先出去。”
話是對碧薇說的,她擔憂的看向阮卿,阮卿不着痕迹的對她搖頭,安撫她不要擔心,碧薇隻得先出去了。
屋裡隻剩阮卿面對着謝容缜,她仍在低聲啜泣,似乎永遠也不會停下來一樣。
謝容缜等了一會兒,終究忍不住道:“你不該如此冒險,既猜到他要對你不軌,你就該跟顧舟實話實說。”
阮卿小聲抽泣着說:“可我沒有證據,隻是他白日一直用那樣的眼神盯着我,我太害怕了,這才求到顧舟那裡,可我又不敢說出實情,萬一隻是我多想了呢!”
謝容缜默然片刻,道:“罷了,今日的事,你受委屈了。此事我會處置,你不必再管。”
阮卿低下頭,意料之中的扯了扯嘴角。
眼前這個人說的話與前世真是絲毫不差,他準備怎麼處置謝容暄?無非就是關到祠堂罰跪,再讓謝容暄給她賠禮道歉。
但無論是罰跪還是道歉,都隻能是私下,因為謝家的名聲不容玷污,他謝容缜的一世清明,也不能染上任何污濁。
可是這次,她不想順他的意了。
謝容缜将她的沉默當做應許,見她雙肩輕顫,還像是在發抖,本要關切一句,忽又想起什麼,于是斟酌着問道:“方才似乎聽你提及太子?”
阮卿面上毫無異樣的道:“我那時心裡慌,隻想将大公子吓走,可又見識少,不認識什麼厲害人物,腦中一時隻能想到前些日子見過太子,于是便脫口而出了。”
她這番話合情合理,太子的确兇名在外,懂得借勢倒顯得她聰明。謝容缜不再追問,再開口時聲音和緩許多:“阮卿,你别怕,謝容暄我自會處置。隻是我奉陛下之命,明日要啟程去澍州巡查,此事需先放一放,等我回來再行處置。不過你放心,澍州離燕京不遠,幾日便可回來了。”
阮卿聽得心中一陣麻木,因為前世也是這樣,她去求助江老夫人碰了釘子,回來去找謝容缜。他當日便要啟程去澍州,隻告訴她此事容後再說,會先讓人把謝容暄關進祠堂,若是她害怕也會留兩個随從保護她。
謝容缜離開的那幾日,她驚惶無助,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她崩潰。而早在謝容缜出了京城時,江老夫人就裝病要挾,求國公爺放謝容暄出來,國公爺親自下令放人,就算謝容缜有話在先,誰又敢真的違抗他呢,于是謝容暄就這麼被放出來了。
謝容暄被放出來後,又故技重施想偷溜進照影軒輕薄阮卿,幸而這次碧薇拼死反抗,謝容缜留下的随從也來幫忙,才沒讓阮卿受到傷害。
可是從那以後,阮卿失眠的病症也愈發嚴重了,身子日漸消瘦羸弱。
如今再聽到謝容缜說出如前世一般的話,阮卿隻覺得諷刺。
等?等到什麼時候呢?在謝容缜心裡,有太多的人和事都比她緊要,她隻會無休止的等下去。等到死,等糊裡糊塗過完一輩子!
她再也不會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