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我,那城外的千軍萬馬,你能調度?”
“你果然是要調軍隊過來圍剿。”
那看來這座寨堡就是個靶子,吸引夷離堇等割據勢力過來打,秋上再從外圍調兵實行口袋包抄圍剿。
這個打法很平常,爾虞我詐也是兵家常有之事,阿銀佩服的是,秋上敢孤身涉險,用自身做籌碼,吸引夷離堇來搶;還能與外界斷絕消息聯系的情況下,将調度、行軍、埋伏、一舉收包袱的環節步驟,安排得嚴絲合縫,讓時間上前後相繼互不耽誤正事。
“時候已到,推我去城樓。”最後秋上下令。
阿銀先打包了一些物件,用包袱背在身上,再喚外庭巡防的謝觀微,加上過來幫忙又力氣大的鐵匠,三人齊心合力,通過絞索台架,将秋上送到高高的城牆上。
秋上坐在垛口後,雙目粼粼,巡視底下原野。
謝觀微展開兩床薄毯,給秋上掖好胸口及兩肋下,動作輕柔又熟練。
阿銀也沒閑着,撐起青布大傘,将傘插進輪車座軸上,替秋上遮擋風雪。
鐵匠走過來,将阿銀喚到一旁,與她低聲商量着,等會兒敵人攻過來,怎樣做才是最穩妥的。
阿銀回道:“‘拖’字訣。”
鐵匠連忙再加防守,吩咐部曲兵丁趕緊搬來火油、石塊、滾球等等禦件囤在牆角邊。
耶律慕還真是聽話的主兒,上得牆來,與各方人見禮,最後就站在了阿銀身邊。
阿銀喚他後退幾步,到雉堞旁隐藏下身形,以免被敵人擲槍、飛箭誤傷,他也從善如流,乖乖聽從阿銀的指派,躲到了角落裡。
秋上忍不住轉臉朝他們這邊瞥了一眼。
夷離堇還未發動總攻前,這牆頭防禦的指揮權,實際已由耶律慕親自交與鐵匠與阿銀手上,可見耶律慕是真的很相信阿銀,甚至連阿銀的出身、背景來曆、是否藏了禍心,耶律慕都不去求證——這事情如果換到秋上跟前,是萬萬做不來的。
子時一刻過,寨堡外走馬道上,筆直行來兩彪人馬,左手執鐵骨朵,右手舉長明火把,氣勢洶洶奔向了原野上的正門前。
門前有護城河,寬約四五丈,河水夾雜雪泥淌過,水深不可目測。
吊橋早已收起,寨堡城頭彩旗肅立,木擋竹盾革牌等屏障悉數升起,遮擋了遼兵的視線。在他們看不見的城樓瞭台裡,擺放着盛火的銅錫鼎,燹火舞動,映照出嶙峋的檐角和四周青黑的天光。
遼兵有些見地,知道這座寨堡靠城高水深為依仗,背抵火漆盆,采用的不過是些火攻石砸的路子。
他們并不怕。
因為護城河的水域足夠寬綽,依目測距離,火球石塊不見得能砸到跟前。
于是喧嚣如故。
城頭的耶律慕架起望鏡,就着底下夜行軍的火把光亮,仔細打量。這些騎兵頭戴鉚接銀盔,身着錦襜銀甲,背負鑲銀胡觮箭袋,一看就是裝備精良的。他想弄清楚,夷離堇是否親自前來,身邊鐵匠也在問:“公子瞧見了大王未?”
耶律慕回道:“大王沒來,派了親信宣武将過來沖鋒,那個騎高馬、戴鳳翅紅兜鍪的便是。”
鐵青問:“若是宣武将來,這事還有轉圜的餘地麼?”
耶律慕将望鏡遞給鐵青,說道:“鐵什長看仔細些,這些人是夷離堇大帳中的重騎,個個骁勇善戰,派遣過來,是為了連城拔寨。”
正說着,宣武将手持夷離堇的帳書,大聲宣讀,讨檄耶律慕與外賊勾結,壞我鹽場要務,動搖海津根本,私藏禍心甚重……雲雲。一頂頂大帽子扣在耶律慕頭上,讓他不自覺摸了摸戴着的銀貂帽,覺得這頂保暖又富貴的帽子才是最好的。
鐵青用望鏡看仔細了宣武将的站位,彎腰提起兩枚裹了油蠟的火毬,對耶律慕說:“野外遊獵總得打個名目,我給公子指路。”
隻聽見耳邊呼過去噌噌兩聲,那兩枚燃燒的火毬,帶着鐵匠二十多年練就的臂力,直罩宣武将面目撲去。由于力道太過猛烈,以至于在雪空裡獵出了滾滾火迹。
宣武将驚喝一聲,身邊的騎兵頗有見地,齊齊避開火毬。
鐵青二話不說,又提起火毬鍊子,站在城牆上旋轉助力,再狠狠砸擊了幾枚過去。不說雪地裡被砸出深坑,就是遼軍重騎都被撂倒了兩個。
他那可怕的力量,終于讓遼軍見識到了,僅憑護城河之距離,不足以讓他們安全駐足觀望。
于是一聲令下急退。
耶律慕挽弓激射。
鐵青用火毬招呼城下,即是給耶律慕的箭路掃清障礙,還為他張了火光照明。
耶律慕幾箭追擊過去,射到一人馬股,還射中了一名騎兵後背,人與馬均有作戰經驗,并未狼狽逃竄,而是随着隊伍部列有序撤離,站在了安全射程内。
黑黢黢的原野上,突然隻剩下了滾刀般的風聲。
寨堡守兵伸出個腦袋在垛口處細細觀望,小聲問:“大王退兵了麼?”
鐵青将他的腦袋按下去,“哪有這般容易的事情,方才的交鋒,隻是小小試探。”不出意外的話,遼兵正在組織隊列開始第一波的攻擊。
果然,遼軍的火把齊齊熄滅,戰馬紛紛打了響鼻,然後一切歸于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