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誤打誤撞,因禍得福,解救了自己的右臂。
秋上再次運氣尋針,氣息内滞而緩慢行走,專司針刺處擁堵。他尋到了一處可以下手的穴位,陽溪。
開口喚道:“阿銀!”
無人應。
就連鐵匠也未曾見返。
秋上忍痛以右臂支起身,放緩動作,取到了炕頭燈台。他将芯柱擦淨,用火折子炙了遍柱尖,然後對準右手腕的陽溪穴刺去。
鮮血薄如細縷。
他将右手移到左手邊,就勢從血肉中掏出一枚一寸兩分的銀針,借光仔細打量。
針尖已然發黑,先前的那些毒藥,想必已融進血裡,繼續抑制他的力道。
小心處置好銀針,給右腕止血,得當後,便要仔細思量現在的處境。
如他所見,買來的奴隸阿銀,極為不牢靠,試想一個連死都不怕的囚犯,世上萬物,能降服住他的,恐怕還未落塵。
在當今宋朝,奴隸一旦入籍,終身受主人使喚。昨日灘場,遼人曾說,阿銀“查無戶籍”,還涉及番國使者墜亡案,這些,他都能一手覆蓋。
前言必須是,阿銀的投誠與衷心。
如今看來,由他親手點選的地樁阿銀,義薄、氣盛、力強、技高、寡廉、鮮恥、閑惰、乞食……通身毛病一大堆。
但有一點,阿銀的無所顧忌,卻恰巧合乎他心意。
他要的就是不受挾制的人,聽命于他,為他所用。
所以現在最緊要之事,便是對付阿銀。
至于鐵匠,性子恭謹多了,必是小心處世之人,這樣的漢子,他有辦法策馭。
院門響起鎖扣曳拽聲,還有拿重物抵門闆的動靜,合着滿身風雪,有人自外歸來。
正是錘斷鎖拴外出的阿銀。
室外大雪紛揚,入門廊的路平整如新,未遭人踐踏。
隻消看一眼,阿銀便知,鐵匠沒回來,秋上也沒外出過。她在廊下抖抖身上雪,跺跺腳,拿着荷葉雞先去了竈膛,将買來的雜物放置好,才走進室内。
擦淨手,照例又站在腳踏上,睇眼看着秋上。
秋上張目所見的是肩上有雪的年輕男子,披發、冷面、麗瞳、唇清,端的是涼薄顔色。阿銀依舊是白衣白褲,隻在上身套了件皮襖,腰上用葛布一紮,勒得纖瘦不勝衣。
接着是沁了風雪的聲音:“起身不?”
秋上答:“起。”
“淨面不?”
“嗯。”
“腹餓否?”
“否。”
阿銀架住秋上的腰身,一手把住秋上的右手腕,将他掀将起來,移送到輪椅上。椅中細心鋪了蓑草與棉布衾,防水禦寒。待把人安置好,彎腰又給掖好布草等。
低頭瞧瞧腳下,鹿皮靴已濕透,竟未察覺到冷。又目測秋上錦白氈靴尺寸,覺得大小差不多,徑直取來套上,即使内有盈餘,也讓她大喜過望。
阿銀蹲下身,綁緊靴子,淺淡目光落在秋上的銑足上。她起身淨了手,取來兩雙白襪并一雙方舃,遞到秋上眼前。
秋上擡起鳳眸,冷靜瞧她,“多有不便。”
言下之意,需阿銀來伺候。
阿銀怔在當地,突然想到,若服侍秋上穿襪,勢必要屈蹲下身,氣勢上矮了一截不說,還得自傷貶損儀制,落得如此下乘等等……
終究是片刻的掙紮過後,屈就了現實。
阿銀自哂:“當主子慣了的,一時不察,手腳粗鄙了些。”
她蹲下身,将白襪套到秋上足上,并持着秋上的腳,端正穿好了方舃。
既然願意低頭俯身做小,後面的伺候一并未落下,給秋上漱口、擦面、梳發、喂食、飲水,顯得沉默而得體。
處置完畢,阿銀将秋上推到門前,各占一側,與他坐在廊下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