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叔，我……我是長甯，沈長甯。”沈長甯這個名字，除了當時汴州跟在父親身邊的人，幾乎沒有人知道。

“大小姐！真的是你？”被叫張副将的男人聽見她的名字，直直跪下來，眼裡再也忍不住淌下眼淚來：“大小姐，原來你還活着！我張子強對不住将軍，對不住你啊？”

許長安連忙想要起身将他扶起，卻不料扯到了背後的傷，又跌坐在床上，隻能急急出聲：“張叔您快起來！”見她急得要起身，張子強連忙起身過去讓她不要亂動，而後自己站在她的面前，拉着自己的婆娘，鄭重地跟她磕了三個頭。

許長安将他們喚起，讓他們坐下，而後忍不住問道：“張叔，你怎麼會在這裡？當年汴州守衛軍不是全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年匈奴進犯汴州，将軍帶領我們上陣殺敵，以往來說，匈奴不會這麼久毫無進展的情況還堅持隔三差五地攻城的，那次卻很奇怪，一天一小攻三天一大攻。”張子強陷入到當時的回憶裡。

“很快汴州城内的糧草就快不足了，将軍加急向京城請求糧草支援，朝廷的支援也來得很快。可沒想到，”說到這裡張子強的面色突然變得淩厲起來，“沒想到送來的文書上寫的是粳米，但是袋子裝着的卻全是沙子啊！沒有一袋糧食，全是沙子啊！”

“将軍來不及追究這事兒，派我和幾個兄弟去後面的涼州城借糧，不料我們兄弟幾個走到半路，就被不知道哪裡來的人截殺，我因為命大，随中了幾刀但是未傷到要害，被元娘所救，僥幸活了下來。我醒來後走出山林，想回汴州找将軍複命，聽到的卻是汴州守将投敵被殺，汴州失守的噩耗！”張子強擡手擦了擦眼淚，現在想起當時自己醒來後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心情，依舊痛心不已。

“我自然不信将軍會投敵，于是喬裝成乞丐混入城中，想去将軍府尋小姐和夫人，到了将軍府時卻看到隻剩一堆灰燼和未燒盡的殘骸，城中到處都有人說那将軍夫人是畏罪自殺，連帶着孩子也沒留下……”說到這裡他是真的說不下去了，誰也無法想象他當時有多絕望，原以為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場仗，誰知道會發展成這樣，自己重傷醒來後發現一起并肩作戰的兄弟和敬畏的統帥都死了，自己也成了名義上的“死人”……

想到這裡，張子強再度重重的跪在地上痛哭不已：“大小姐，我對不住将軍也對不住您和夫人還有小小姐！原本我醒來後也想找找看有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但是，汴州守衛軍已經被朝廷判為叛軍，全軍覆沒，我成了沒有名字沒有戶籍的活死人，甚至連城都進不去，實在是……”想說實在是無能為力，可又實在是說不出口，畢竟是自己苟活了下來卻什麼都沒做，對不起将軍的知遇之恩。

許長安聽完他的描述，倒吸一口氣，忍住将要落下的淚水，啞着聲音開口：“張叔，您起來吧，事發突然，誰遭逢這樣的變故也無能為力，就算是父親在這兒，也不會怪你的。”

張子強聽從她的話起身慢慢坐回去，而後平複了會兒心情再度開口道：“大小姐，既然您沒事的話，那夫人和小小姐她們是不是……”

他看見坐在床上臉色蒼白的姑娘這回總算是落下淚來，緩緩搖了搖頭，低聲開口：

“沒了，她們，都沒了。”

“沈家，就剩了我一個。”

許長安陷入到當年的回憶裡，一邊流着淚一邊安靜地說：“當年将軍府起火的時候，我因為頭痛睡不着，想打開窗透透氣，卻發現屋子裡已經走水了，門窗被釘死了，我把窗戶砸開逃出來的時候，娘親和長安住的地方已經淹沒在火海裡，我想沖進去找人，進到一半就被濃煙熏倒，迷迷糊糊間看到沖進來的許師傅，就沒了意識……”

她停了停，嘴角無奈地扯開一點弧度，絕望地笑了笑：“等我醒來的時候，就跟你是一樣的情況，父親和哥哥們沒了，母親和妹妹，也沒了。”話音落下，淚水像是決堤一般奪眶而出，模糊了許長安的視線。

張子強張了張口，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隻能低着頭狠狠捶了自己的腿兩下，旁邊的元娘聽完兩人的描述已經哭得泣不成聲了。

許長安深吸一口氣，正想出聲安慰，卻聽見門口一陣響動，霎時警覺起來，視線猛掃向門口，厲聲質問：“誰在外面？”

張子強聞聲，立馬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躲在門後，手裡拿着的是一直放在房間裡的砍柴刀，警惕地埋伏。

腳步踏進門裡，許長安看清那人的裝束，急忙叫住就要擡手劈出去的張子強：“張叔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