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婉凝被停課兩天,很快就回來了,與之相對的,韓山卻不再來學校了。
起初葉子以為他隻是和往常一樣,遲到而已,結果直到放學他都沒有來。
她意識到,他曠課了,不再是以“節”為單位,而是以“天”。
趙育芳似乎也不管他了,他沒來,座位是空的,她不可能看不到,但她問都沒問。
葉子心中沮喪,他明明答應她會努力學習的呀。
晚上寫完作業,葉子從抽屜裡拿出手機,打開通訊錄,給他發短信。
地下負一層的Kings裡,音樂勁爆,霓虹燈影躍動,舞台上,銀發DJ穿着銀色亮片襯衫,反射着霓虹燈光,無比閃耀。
漆黑的墨鏡遮擋他的眼眸,他銀發燙過,渾身散發着冷酷、不羁的氣場,距離感十足。袖子卷到手肘,漂亮的小臂肌肉線條随着他的動作若隐若現。
這是玮琪給他準備的服裝,襯衫版型寬松顯瘦,她說他肩寬腰細,肩膀仿佛衣架子,最适合穿襯衫。
不經意的,他感覺到褲兜裡手機震了一下。
往常工作他從不看手機,但這次冥冥之中,他似有感應,推動按鈕調好音,轉身下了舞台,拿出手機。
是那個“陌生号碼”。
雖然他沒有保存,但那串數字他看了無數遍,已爛熟于心。
立刻有女人迎上來,向他要聯系方式,他視而不見,錯開他們,推門進員工通道。
他懶懶靠在牆上,打開短信,少女的語氣随着文字一同闖出來。
韓山!你今天怎麼沒來上課呀?你去哪了?我們說好下學期還要一個班的。
分明是冰冷的文字,不該有語氣,可少女天然富有生機,發來的文字都帶了溫度,他幾乎能想象她說出這些話的語氣和神态。
她一定很失望很着急吧,他要辜負他們的約定了。
可是沒辦法,他們一個班,他不離開,注定會有交集。
他把手機放進兜裡,便要出去,可又不忍心,還是停下來,拿出手機。
這回他沒有删删改改,他像是早就想好了一般,打出四個字,直接把手機關機。
倘若她的未來因他而受到影響,他自己都不會放過自己。
他回到舞台,台下爆出歡呼聲,他現在人氣絕塵,很多人奔他而來。
他揚起唇角,立刻進入狀态,娴熟地打碟,編輯音樂,似乎已經忘記了剛才的事情。
葉子發完短信便繼續學習了,手機放在桌邊。
聽到手機響,她迫不及待地打開短信。
她以為韓山會給她解釋一下的,然而屏幕上隻有冷冰冰四個字:
好好學習
不然怎麼對得起他退出她的世界。
*
夜深,葉子關燈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就疏遠她了,他們不是朋友嗎?她感到無力,他們就像兩條傾斜的直線,相交後漸行漸遠。
他在她世界出現一下子,好像就隻是為了幫她吓退欺負她的那些人,任務完成了,就離開了。
他們的生活不再有交集,葉子每天正常上學,晚上學到半夜關燈睡覺,兩點一線的生活,恢複了原本的枯燥乏味。韓山晚上在Kings當DJ,偶爾陪翁方海吃飯,順便結識一些圈内大佬。
他怕葉子會去倉庫找他,索性不回去了,白天就在Kings補覺。
葉子周末時真的去倉庫找了他一趟,倉庫鎖着門,厚重的黑色窗簾将窗戶遮得嚴嚴實實。
她敲了半天門,喊韓山的名字,無人回應。她不死心,找來大大小小的石頭壘起來,踩上去,想從外面打開他倉庫的窗戶,看看他到底在不在。
然而他的窗戶從裡面反鎖了,她怎麼打也打不開,石頭形狀各異,壘在一起不穩,一下子散開,她摔在地上,痛得掉眼淚。
好在她穿得厚,除了手掌有點蹭破皮,沒受什麼傷。
她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她這段時間一閑下來就會給他打一個,可是都打不通。
這次也是一樣,手機裡傳來冰冷的女聲:“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sorry……”
她有些生氣,明明是他自己把電話号碼給她的,卻不接她的電話。
她摘下書包,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寫了字條從鐵門縫隙塞進去,讓他看到後聯系她。
她周六日還是會去火鍋店打工,生活按部就班,遵循着她原本的軌迹前進,她不會知道,同一時刻,她一直尋找的少年,就在她火鍋店對面的Kings裡。
他知道她晚上十一點下班,有時會掐着時間,坐電梯上一樓,躲在窗簾後面,隔着玻璃與寬闊的馬路,遠遠看她一眼。
她跟同事一起包車回家,說說笑笑。這樣他便放心了,他會覺得他離開是對的。
葉子沒有放棄找他,時不時會去一趟他常去的網吧,她還找過一次猴子,想問問韓山現在的情況,然而猴子竟然也不清楚,說這段時間聯系不上彌哥。葉子無功而返,心裡的結更重幾分。
很快冬至了,今年冬至偏早,十二月二十一号。家家戶戶吃湯圓喝熱湯,熱氣将窗戶熏得雪白,葉子跟爸媽一起搓湯圓,歡聲笑語。
可她還是放心不下韓山。
他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救過她,護過她,承認過他們是朋友。她感恩之心常在,哪怕是不告而别,她仍惦念着他。
吃完飯她忍不住又給韓山發短信,用少女天真俏皮的口吻問他有沒有吃湯圓呀?不然會不圓滿哦。
韓山跟着翁方海在富麗堂皇的包間喝酒,感覺到手機震動,他依然會習慣性地立刻拿起查看,但他不會再有任何回複。
他的手機被他植入了一道程序,他可以接到葉子電話,而葉子那邊會提示不在服務區。
他無數次看着她的來電顯示,會猶豫、會心軟,會想要麼接一下算了,但最終還是克制住。
他喝得有些多,黑眸蒙着霧氣,柔柔看着屏幕那串文字。怎麼能這麼倔,他冷落她這麼久,她還是堅持不懈。
他拇指珍惜地抹過屏幕,仿佛抹過她白皙透紅的臉蛋。
若非她這樣堅持,或許他便也忘了她,不用這樣備受折磨。
翁方海發現他看着手機出神,湊過去調侃說:“怎麼了?你的小女友?”
韓山回過神,不動聲色鎖上手機,臉上重新挂起浮誇輕佻的笑,“哪有的事。”
過完冬至,很快就是聖誕節,街邊店鋪擺起了聖誕節的裝飾,放起了《Jingle Bells》,節日氣息日益濃郁。
天越來越冷,葉子放學坐公交回家,望着街邊的景色。
車窗上的反光不斷在她臉上掠過。
路過那家必經的花店時,葉子杏眼微亮。
快到節日了,花店開始忙碌了,擺的鮮花比往日更加豐富鮮豔。
都是溫室裡培養的花朵,十二月的冬天依然嬌豔欲滴。
葉子若有所思,一直注視着花店,直到再也看不到。
十二月二十三号,是個周六,臨近期末,學校要補課,葉子給火鍋店請了假,來學校上課。
教室很熱鬧,明天就是平安夜,趕上周日放假,同學們今天就開始互送聖誕賀卡和平安果。
韓山離開這麼久了,董婉凝膽子愈發大了起來。
之前葉子向老師舉報她剪斷電纜線,揭穿她的計謀,害她停了兩天課,被父母責罵,斷了零花錢,她可還記得呢。
她在葉子來之前往她桌子上放了個惡作劇盒子,這是她精挑細選的,表面跟平安果禮盒一樣,但打開會彈出一個骷髅頭,她還往裡面放了兩隻寵物蜘蛛,絕對讓葉子吓得魂飛魄散。
葉子來到座位,看到桌上放着一個盒子,還有兩張賀卡,心中意外。
她先打開賀卡,一張是秦夏給她的,祝她聖誕節快樂,她扭頭對秦夏笑了一下,一張是步一凡的——賣她專輯的那個男生,問候她最近怎麼樣,錢攢夠了嗎?他會一直幫她留着。
葉子有些惋惜,她是攢了一些錢,可昨天被她全部花掉了,她又要重新攢了,不知道攢到何時呢。
她收起賀卡,視線落在禮盒上。
平安果?
她沒有防備,也沒有多想,直接打開了。一個骷髅頭猛地彈到她眼前。
董婉凝一直看着她,忍不住笑,然而預想中的尖叫聲并沒有出現。
葉子面色平靜,并不怕這東西。
她低頭往盒子裡看,真正讓她害怕的是那兩隻蜘蛛。
董婉凝專門挑的寵物蜘蛛,有礦泉水瓶蓋那麼大。
葉子“啊”地一聲,臉色慘白,将盒子甩飛出去。
同學們都看向她,董婉凝捶桌大笑。
盒子掉在地上,蜘蛛爬出來,滿教室亂竄,怕蜘蛛的女生不少,尖叫聲此起彼伏。教室亂作一團。有男生覺得好玩,大喊:“踩死它踩死它!”
場面混亂,今天補課,補的是文理六科,趙育芳教語文的,沒來。班裡沒老師管,隻有班長張婧雅和紀委齊靜聲嘶力竭地維持紀律。
葉子驚恐地蜷起雙腿,踩在椅子上,警覺地掃視地面,生怕那蜘蛛爬到她身上。
好一會兒她才緩過勁兒,發現是董婉凝的惡作劇,全班數她笑得最歡。
這是個不太好的兆頭,她隐約有些擔心,韓山不在,董婉凝不會要卷土重來吧?
她的猜測很快得到印證,早上的惡作劇隻是試探,董婉凝發現沒什麼事後,立刻就嚣張了起來。
她并沒有直接對葉子動手,而是先拿秦夏開刀。
她和秦夏是前後桌,先是搶秦夏的文具用,然後又是拿筆尖紮秦夏的手,撕秦夏的課本,還用美工刀威脅秦夏不準告老師。
葉子和秦夏座位遠,不能時時刻刻看着她,這些都是和秦夏一起上廁所時秦夏告訴她的。
秦夏啜泣着問葉子怎麼辦。葉子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聯系不上韓山,可是又沒有第二個人能讓董婉凝忌憚。董婉凝的家境在那擺着,告老師也不一定能解決問題,甚至有可能适得其反激怒她。
現在隻能靠她們自己。
秦夏實在怕極了,抓住葉子的肩膀,近乎崩潰地說:“葉子我真的受不了了,這才消停了幾天,她又開始了。現在她隻是坐在那裡,哪怕什麼都不做,我就害怕。之前她也欺負過你,你跟我說實話,後來她是為什麼收手的,是韓山在罩你嗎?他現在在哪啊,為什麼不來上課了?”
葉子也無法回答,安撫她說:“秦夏你别慌,我們現在是兩個人,不管發生什麼至少都有個照應。我會想辦法聯系他的。”
秦夏卻更加不安了,她這話的意思不就是她現在聯系不上韓山嗎?
葉子帶她往教室走,“别怕,我們先回去,别讓董婉凝懷疑。”
秦夏低着頭進教室,不敢看董婉凝,提心吊膽經過她,坐在自己座位。
董婉凝立刻轉過身,笑眯眯說:“喲,怎麼去這麼久呀?是商量對策去了嗎?”
秦夏一個激靈,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董婉凝洋洋自得說:“我打聽過了,今天是補課,班主任不在,校領導也不在,任課老師上完課就走了,你們就算告老師,也找不到人告。”
葉子在自己座位擔憂地看着董婉凝跟秦夏說話,雖然她聽不清她們具體說的什麼,但看秦夏害怕的樣子,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董婉凝注意到她的目光,轉過頭對上她的眼睛,露出傲慢輕狂的笑容。
她這段時間受的窩囊氣,定要加倍奉還回去。
中午葉子和秦夏一起在食堂吃飯,今天高一到高三都補課,食堂人還是一樣多。
她們打完飯食堂裡滿滿當當,放眼望去一個空位都沒有。
秦夏發愁:“坐哪呀?”
葉子眼尖,看到兩個女生剛好吃完飯端着餐盤離開,連忙拽着秦夏過去,“那那那!”
葉子把餐盤放桌上,坐下來,秦夏坐在她對面。
葉子抽出一張面巾紙給秦夏,“擦擦吧。”
桌子上有一些油和米粒,秦夏接過面巾紙,把自己面前擦幹淨。
葉子也擦了擦,她早上沒吃飯,早就餓了,擦完立刻拿起筷子就要大快朵頤。
然而一片黑影卻籠了下來。
“這地我們占了,你們起開。”
董婉凝的聲音。
葉子擡頭,神色微凝。
董婉凝、甯小萌、沈嬌嬌,還有之前那個來找過韓山的孟燃,四個女生高傲地站在桌邊,每個人手裡都端着打的飯。
學校食堂的桌子是四人桌,葉子這桌上還有兩個女生,見狀察覺不妙,立刻端着餐盤逃似的走了,剩下葉子和秦夏兩個人。
葉子猶豫了一下,若是聽她們的走了,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她們隻會得寸進尺。若是不走,恐怕又是一場争執。
食堂這麼多人,鬧起來誰都不好看。
董婉凝自顧自把碗放在桌上,她今天要的是牛肉面,剛出鍋的面條,冒着熱氣。
她帶頭,剩下三個女生紛紛效仿,無聲地逼迫葉子和秦夏離開。
葉子決定還是先忍,已經期末了,熬過這個學期再說,端着餐盤站起來,“走吧秦夏,我們換個位置坐。”
秦夏臉色蒼白,顫顫巍巍跟着她起身。
然樹欲靜而風不止,她們正要離開,董婉凝開口:“站住。把桌子擦幹淨。髒兮兮的我們怎麼吃啊?”
三個女生随之擋在葉子和秦夏面前。
那桌子她們剛擦過,已經很幹淨,董婉凝就是故意挑事。
秦夏不安看向葉子。
葉子再次忍了,讓秦夏幫她端下餐盤,抽出面巾紙把桌子又擦了一遍。
“行了吧。”她拿過秦夏手中自己的餐盤,轉身要走。
董婉凝給了沈嬌嬌一個眼神,沈嬌嬌站出來說:“小偷什麼時候還錢?”
葉子腳步頓了頓,攥緊了餐盤,身體微微顫抖。
秦夏知道葉子冤枉,她們此刻提起這事就是故意激将。
葉子當做沒聽到,繼續往前走。
沈嬌嬌聲音很大:“走這麼快幹嘛?心虛啊?”
食堂人正多,一來二去,不少同學都在往這看。
葉子不想被激将,不理會她,拉着秦夏離開。
董婉凝瞧她不為所動,直接下令:“搜!把她偷的錢搜出來!”
四個女生一齊圍上去,掏葉子的口袋。
秦夏尖叫一聲,連忙退開。
葉子手上端着餐盤,沒法反抗,大聲喊道:“别碰我!别碰我!”
天冷她穿得厚,董婉凝拉開她的校服拉鍊,扒她裡面的衣服,“看看是不是藏裡面了!”
孟燃帶着惡意:“這麼會勾引男人,是不是很有料啊?”
女生們爆笑,甯小萌打開手機攝像頭,怼着葉子的臉拍,“來啊笑一個,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