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這雲淡風輕且從容不迫的姿态,要不是礙于自己的身份,青钰案都想當場給他鼓掌。
好好的醫患關系,給他弄成了皇帝不急太監急。
“你現在到底是怎麼想的,”确認了這個該死的病因,青钰案也維持不住清冷矜貴的端莊姿态,
“你們之間如果談戀愛,對你,對他,都是極其不負責任的決定。”
對陸澤來說,無異于服毒自殺。
對祁鶴來說,看見自己心愛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也絕對不可能好受。
“我們沒有在談戀愛。”陸澤輕聲道。
青钰案聽罷更為頭痛,眉頭突突地跳,清潤如畫的臉也塗抹上幾分苦色。
敢情他家病患還是單相思?
是為了感情連命都不要了……
還是說他其實意識到自己的病情,想要遠離祁鶴,卻由于祁鶴以什麼東西要挾他,于是被迫留在他的身邊,無望地看着病情加重。
什麼年度虐心虐身大戲。
“不是,”青钰案捏捏眉心,一時間也不知要說什麼,隻能薄唇溢出無奈的語調道,
“祁鶴知道這件事嗎?”
現在的情況有些複雜。
沒想到陸澤回了句:
“他并不知道我的病。”
青钰案現在已經不是眉心蹙起的程度了,是要倒吸一口涼氣的程度了。
“不是,祖宗,你為什麼要怎麼做?”
青钰案的翠竹般的眼瞳裡實打實寫着不解。
陸澤聽後,隻是擡起手揉揉眉心,毫不掩飾自己的倦怠和無力。他呼出的氣息愈發淡了,薄氣溢散在空氣中,如同将斷不斷的透明絲線。
那些氣息似他不可告人的隐秘情感,更似他比紙還薄的生氣。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簡單。”他緩緩吐口息,阖上了眼,濃墨似的眼睫輕顫,神色婉轉又破碎。
“陸澤先生,”青钰案反複給自己做心理輔導,最後低聲道一句,
“我覺得你應該配合你主治醫生的治療。
“至少在涉及到關鍵病因方面,我不希望你對我有所隐瞞。”
陸澤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輕聲道:
“如果你在年少時答應了你愛慕者炙熱的追求,會怎麼樣……”
青钰案聽罷一怔,咽咽略微有些幹澀的咽喉,眼波一轉,直直地望向陸澤。
而對方似乎沒有讓青钰案答的欲望,繼續淡淡道:
“如果你後來發現那個愛慕者腳踏幾條船,花心浪蕩,放蕩不羁,你又會怎麼樣。
“如果你在看清他本性之後,正準備與他分手,卻被他的軟磨硬泡打動,以為他會真正改正,如他承諾所言,同你白頭偕老,你又會怎麼樣。
“如果在這一次,你瘋狂而純粹地愛上了他,甚至願意為他舍棄你所有的矜貴與高傲,低下你的頭顱,對他溫柔小意,替他洗手作羹湯時——
“他再度抛棄了你,而且比之前那次更加徹底、更加惡劣,不給你任何回絕餘地,陡然消失在你的世界,
“你又會怎樣?”
這一連串的話将青钰案砸懵了,他完全沒辦法進行思考,滞了許久,最後隻是扯扯嘴角道:
“你不會告訴我,這是你和祁鶴間發生的事情吧。”
看見陸澤沉默地颔首後,青钰案倒是徹底噤聲了。
許久,他才問一句:
“那我尊敬的患者,你現在是什麼想法呢?”
“贖罪,”陸澤眼睫微垂,
“或許是先前在一起時,也或許是這次重逢,我可悲地發現自己對他的愛其實早就無法自拔。
“待在他身邊是為了陸氏,也是……為了贖罪。”
他閉上眼,許久,忽自嘲地笑了一下。
“這或許是對我這種人最好的懲罰。”
他似乎想起什麼,聲調逐漸顫抖起來,極諷刺地扯開一抹破敗的笑意,
“我果然是個爛人……
“我隻顧像從前那樣放縱浪蕩,肆意玩弄别人,根本不知道對他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他的眼睫顫着,眼尾終于洇濕了,嗓音裹挾着無限悔恨和倦怠道:
“你知道嗎?他以前熱愛音樂,把音樂看得比他的命還重要……
“但我都做了些什麼。”
他話音顫着,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許久,青钰案才說道:
“所以你隐瞞着茲氏情感失調綜合症,是因為覺得祁鶴如果知道你患病了,或許陷入猶豫和掙紮之中,無法消解心中的痛苦和仇怨?”
陸澤靜了好一會兒,待到眼淚滑落至下颌,他才開口應了聲是。
“他很容易心軟……我不想讓他為難。因為不管我有怎樣的原因,傷害便是傷害了,我不想過多解釋。
“我現在隻想保住陸氏,再讓他對我的積怨可以消解些,其他的我不敢奢望了。”
青钰案聽到這個解釋後,眼眸恹恹垂落,語調不明: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會重新愛上你?”
既然他會将陸澤困在身邊,就證明他對陸澤還有執念,他怎麼可以保證祁鶴會按他所想的發展下去。
陸澤似乎也思考過這個問題,隻是道:
“所以我還是會在他的面前維持我先前的本性……盡管,那隻會是假象。”
聽完來龍去脈,青钰案靜了好一會兒。
整間房間裡落針可聞。
就在陸澤暗暗揪緊被單,内心忐忑無比,覺得自己是不是編得太過離譜,無法糊弄不到人時,他看見青钰案擡起手臂,輕整腕間的衣袖,緩緩走近他。
陸澤茫然擡頭。
他的眼眶還半含着微濕,通紅一片,甚至連眼尾都染着殷紅,薄唇微張,露出半截軟嫩的粉舌。
雖然漂亮青年還生着病,但那絕美得昳麗的破碎感,很适合被人壓着做一些很畜生的事。
但青钰案心頭隻感覺隐隐的窒息和難受。
知曉真正過往和性格的漂亮青年更對他胃口了——
可惜已經心有所屬了。
還是對方拿命去玩的心有所屬。
但他的步伐越來越近,最後俯身,湊近他的耳畔,姿态像一條銀制耳飾上的優雅細蛇。
“作為你的主治醫生,我覺得我有幫助你的義務。
“我覺得這有助于緩解病情嚴重程度。
“比如說……在你需要維持‘本性’時,我可以适當地幫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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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陸澤非常稀裡糊塗地,認領了一個臨時男友……
不對,應該是臨時“偷情對象”。
雖然青钰案的目的未知,但他這一舉動,确實方便了自己許多。
畢竟單方面的“水性楊花”很容易被戳穿。
隻是待他在謝臨星别墅休息了一整個下午,晚上再回别墅時,别墅内已經沒有了人影。
别墅内異常安靜,隻聽得見陸澤自己的腳步聲踩着地面發出的輕微踏響聲。
漆黑一片,似被混沌吞噬殆盡。
陸澤熟練地摸到客廳主燈的開關,打開的刹那間,清冷的燈光便瞬間傾落下來,照亮别墅内華美精緻的陳設,卻更襯得它們凄清孤寂。
陸澤試探性地在四周走了一圈,才發現客廳和房間都沒有任何動靜。
祁鶴去了哪裡?
他有些頭疼。
他手上還拎着裝有奧爾菲勒寶石項鍊的包裝袋。
他下午在謝臨星家時,就已經給祁鶴發過消息,說自己出了點意外,現在正在朋友家進行處理,可能晚上會晚點回來。
但對方一直沒有回消息。
直到回到别墅,陸澤才發現人不在家。
好端端地去哪了……
他将包裝袋放去客廳茶幾,猶豫再三,還是拿出手機撥通了祁鶴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終于被接通。
電話被接通的一瞬間,耳旁霎時就被嘈雜一片的聲音炸響,歡呼聲夾雜重金屬音樂淩亂不堪地響起,似乎還有隐約的酒杯間的碰撞和嘈雜交談的人聲。
足足過了幾秒,才有人應答道:
“誰?”
對方的聲音染有獨特的魅力,此時似被酒液熏染了喑啞,咽喉溢出的話語塗抹着略微磁性的沙啞,性感地要命。
像是架在脖頸上的利刃,反射的寒芒鋒利得很,擦出的血液又滾動着殷紅的誘惑。
陸澤眼睛緩眨,才意識到祁鶴喝了酒。
而且這背景音……是在酒吧嗎?
似是見沒人應答,他又不耐煩地道了句:
“說話。”
明天是周六,一般不會有人在周五深夜給這位祁氏現任掌權者打來電話。
他可能也是喝得有些醉,連電話号碼都沒看一眼。
陸澤深吸一口氣:
“是我,陸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