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處狂風凜冽,路遠寒看到那張臉上浮現出一絲驚詫,看模樣像個年輕人,但他毫不留情,不給敵人絕地反殺的機會,劈手奪過重槍,将對方一腳踹下防護欄,聽到了顱骨斷裂的悶響。
路遠寒意識還停留在殺人時溫熱的觸感上,身體卻快一步行動了起來。
他握着狙擊槍,又朝下補了一發子彈,随着轟然巨響,彈殼穿過血肉模糊的大腦,讓還在微微打顫的敵人徹底死透了。
“呼……”
路遠寒閉上眼睛,緩緩呼出了一口氣。
他隻平靜了短暫幾秒,随即打開視野,看到下方的追殺者人頭攢動,黑影如潮水一樣往上席卷,轉瞬就攀到了塔尖上,他預感到危險,縱身向旁邊跳去,剛才站着的地方已被陰影淹沒——那些人能夠使用異物!
路遠寒在重力下急速朝着地面墜落,鈎爪飛射而出,讓他沖勢一緩,以輕盈的身手落地,翻滾到了障礙物背後,抵擋着炮火轟天的攻勢。
除了異物的影響,圍殺他的人中還有着不少身體畸變的感染者。
越是遲疑下去,情況就越危險,路遠寒抛出一塊鋼闆,借着掩蓋順勢沖了出去,金屬撞擊的聲音不斷激蕩,而他壓低重心,潛行到追殺者面前,徒手撕下一個被羽毛覆蓋的腦袋,讓那鳥人身首分離,肩膀卻被野獸的利齒狠重咬住,鮮血從咬痕下蜿蜒而出。
在一片混亂之中,路遠寒激烈地搏殺着,腹部中彈、肩膀鮮血淋漓、右側腿骨被人打折……而他還在不斷地重複着厮殺的過程,整個人幾乎浸沒在血水之中,深藍的玻璃濺上了血,讓他眼膜通紅,卻無法影響到怪物的視野。無數吊詭的屍體躺在他腳下,他們死狀慘烈,身上都别着一個家族徽章。
路遠寒撿起徽章,用指尖擦去血迹,看清楚上面镌刻的内容——布萊頓,瞬間想起了宴會廳上被他殺死的那人。
還是被發現了嗎?
路遠寒眉頭緊皺,拍賣會時發生的一幕接着一幕如電影倒帶般在他腦海中重放,布萊頓将他引誘到樓梯間,試圖捕殺這個保镖,卻被他掏空内髒,将屍身沉進了湖底。他知道布萊頓出身權貴世家,背後勢力必然雄厚,卻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抓住了破綻,甚至派出無數部下,重兵洗地,隻為了殺他一個平民。
這就是命運嗎?
無論他如何掙紮,如何求生,都像是走在一條身不由己的鋼絲上翩翩起舞,被幕後黑手一碰,就會摔下去粉身碎骨。
路遠寒面上神情僵硬地抽動了幾下,不由得想笑。
他此時滿手都是殷紅的血液,指縫被不知何人的肉糜填滿,尾指上的銀蛇通體鮮紅,有着跟主人如出一轍的邪性。這雙手殺了太多人,撕開了無數人的頭皮與胸腔,即使沒有觸手寄生,他也已經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雨幕之下,敵人還在源源不斷地朝他湧來,路遠寒卻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疲憊,仿佛渾身的力量都竭盡了。再繼續糾纏下去,能有什麼結果呢——殺了這些人,逃到天涯海角,從此惶惶不可終日,作為一個在黑暗中茹毛飲血的怪物,等着被緝察隊斬首示衆?
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盤旋,就像惡魔的低語,越來越響,越來越激蕩,蠱惑着路遠寒所剩無幾的理智:放棄吧!放棄吧,讓絕望降臨在這世上……
驟然一聲槍響,繃斷了他腦海中那根弦。
緊随着那發打破僵局的錾銀子彈,一輪銀白的月影籠罩此處,瞬間雨勢凍結,千萬滴流水靜止了一樣懸浮在空中,衆人腳下的地面凝成了寒冰,路遠寒頓時感到零下低溫的空氣灌進鼻腔,将他的心肺都凍僵了。
厚重的冰面之上,無數鐵騎趕到了現場,他們力量強悍,披着月光照耀下聖潔的戎裝——那是屬于緝察隊的制服。
除了那輪懸在空中的銀月,緝察隊還有高手,一圈又一圈閃着幽光的禁紋從地上浮現,控制了這片區域的力場,難以承受的重量壓着所有人的雙腿,仿佛要将他們碾碎成泥。
在強權之下,路遠寒根本動不了一根手指。
他無力地看着緝察隊從面前走過,将那些人帶了下去,鐵律處決的槍響一聲接着一聲,激起沉重的回響,血雨飛濺,屍體癱軟倒地,随即從地面上裂開巨大的縫隙,無邊的黑暗吞吃下那些死人肉,又重新歸于沉寂,将緝察隊屠殺犯人的痕迹清理得極為幹淨。
路遠寒緊咬着牙,竭力反抗着施加在身上的強壓,他知道以緝察隊的手段,處理完那些布萊頓家族的私兵,就該輪到他了。
“哒,哒哒……”
重靴踏地,審判的腳步聲朝他走了過來。
路遠寒顫抖着跪在地上,用盡渾身力量,才頗為艱難地擡起了頭。緝察隊的态度竟顯得很恭敬,一顆盛在花瓶中的人頭被捧到他面前,那兩瓣鮮紅的嘴唇張合幾次,朝他開口說道:
“奧斯溫·喬治,你果然很有本事……要是放任你成長,假以時日,一定會成為黑區至關重要的掌權者。可惜你不該招惹布萊頓,那個家族不是你現在能得罪的,就算你殺一千一萬個他們的家仆也沒用,除了緝察隊,現在沒人能夠幫你。”
無需任何人提醒,路遠寒也能猜到對話者的身份,一個身居高位,同時能掌控緝察隊的女性,除了伊蒂絲·安東尼奧,再沒有其他選項。
“夫人……您有什麼目的?”
每擠出一個字,路遠寒就要咳嗽出血,在他劇烈的反應下,破碎的髒器混雜在噴出的涎水中,殷紅如注,濺得滿地都是觸目驚心的痕迹。
“你很聰明,去幫我做一件事,我替你解決這些麻煩。”
那張嘴微笑起來。
路遠寒眼前一片發黑,腦海裡嗡嗡作響,全靠極為堅韌的意志力支撐着,才沒有在緝察隊的審視下昏厥過去。
伊蒂絲夫人還在說着什麼,但他隻斷斷續續地接收到了一部分内容:“……不過你要抛棄尊嚴,抛棄從前的身份與人生,隻做我手下的一道影子。”
“如何,你能接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