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落地,就摔進了死寂的黑水裡,被嗆得不斷咳嗽。井下盤旋的發絲如水草一樣纏着他們的腿根,蜿蜒而上,好在之前已經用靈爆彈清理過這片區域,因此并沒有構成什麼威脅,路遠寒揮刀一劃,那些黑發就應聲而斷,紛紛落進了水底。
在一片漆黑中,蒸汽燈的光照亮了前方。
從飛艇上順走的照明設備在此刻派上了用場,兩人舉起蒸汽燈,尋找着出去的小徑。
路遠寒想了想,将實驗基地的情況告訴了伊凡,伊凡腳步一頓,意識到此事非同小可,擰着眉思考片刻,讓他寫一篇述職報告,在回到霍普斯鎮的三日内上交到獵魔人協會。
路遠寒如實說道:“前輩,我還沒有寫過述職報告,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格式。”
伊凡怔了怔,旋即反應過來,覺得自己或許對奧斯溫的性格太在意了,反而忘了他是個新人:“沒事,你向格林請教一下就好了,他負責審閱文書,對這種事最為熟悉。”
“您和格林的關系很好?”路遠寒問了一句,“我以為威爾斯和前輩都鬧成那樣了,格林夾在中間,應該會很尴尬才是。”
“格林是個性情溫和的人,不會對同事有偏見的。”伊凡面上難得露出了點笑意,“很多年前,我和茱莉亞共事過一次,照顧過他妹妹,因此格林對我也很坦誠。”
茱莉亞是格林的妹妹?路遠寒有些意外。
想起剛到秘語者遇到的年輕獵魔人,他不由得想道,幸好當時沒有對茱莉亞下手,否則再遇到格林,恐怕就沒有那麼容易通過測試了。
除了地上略微濕滑以外,這段路并不難走,他們很快就找到了井口。從缪特爾手中拿到的鈎爪裝置還帶在身上,路遠寒瞄準上方,朝着井口用力一抛,鈎爪飛出,穩當地攀在了邊緣的縫隙處,将兩人帶了上去。
他們逃出生天,終于打量了一眼對方的尊容。
伊凡那套純白制服遭了數次髒水浸泡,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顔色,路遠寒一身黑色系着裝,情況倒還好些。隻不過他們目光陰鸷,身上同樣散發着難聞的氣味,濕發一滴一滴地往下淌着水,看上去就像兩個從井中爬出的怨鬼。
就連潛藏在修蘭村中的怪物,一見到這兩個充滿殺氣的黑影,都識時務地迅速爬走了。
按照常理,調查到此應該告一段落。
然而他們有了蒸汽槍、金屬切割刀,火力比起剛到時有了顯著加強,遇到成群的怪物也不需要轉身逃走。路遠寒問伊凡,還要再去一趟村長家嗎,得到了他肯定的答複。
在前往村長家的路上,兩人果然遭到了怪物襲擊。那些慘白而猙獰的面龐剛沖到他們身前,就被高溫蒸汽燒得慘叫起來,捂着一張将要融化的臉皮,驚恐地逃竄向了四方。
路遠寒熄滅槍管,一腳踢開癱軟在地的怪物皮,用鈎爪翻上了村長家門前的牆。
修蘭村是怪物建立起的食人部落,數年來無數隊伍找到這裡,最後被打上失蹤的标記,他們有三種可能的下場:其中可能性最大的是被村民捕食,要是再往深山裡探索,就有可能找到畸變的源頭,那片被污染的水域。
路遠寒還有一種猜想,他認為緝察隊可能還派人來過這裡,重返當年的實驗基地,隻不過那些人潛到了塞倫城,落得一個被蛇人絞殺的結局。
事情的脈絡至此已經清楚了,最後一個疑點,伊凡接受的任務内容是找到十年前某人的情報,查清對方的死活。而要打探到當年失蹤的人去了哪裡,就得詢問修蘭村裡唯一的證人——村長的癡傻妻子。
想通這個關竅,他們才做出了再探村長家的決定。
路遠寒順手摘下門口的紅鈴铛,放進了衣袋裡。他和伊凡翻身而下,時隔多日,村長竟然不在家中,不知道是外出覓食,還是去做什麼了,但這無疑方便了他們接下來的行動。
兩人探進内屋,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婦人。
她仍然保持着那種近乎茫然無知的狀态,即使聽到了門鎖被毀壞的聲響,也照樣無動于衷,怔愣地望着牆壁。路遠寒卻敏銳地觀察到,婦人攥着腿上羊絨毯的指節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面帶微笑,下意識伸手抵在鼻梁上,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沒有戴眼鏡。
路遠寒放輕了聲音:“夫人,我們是官方派遣的搜救小隊,前段時間潛進村子裡調查,就是為了收集證據……您這些年一定過得很辛苦吧?我們有武器,也有能力帶你出去,隻是這地方死了太多人,還有一點小小請求,需要您配合調查。”
“請放心,我們不會對外公開您的信息,您忍辱負重是出于自保,不會被緝察隊定罪。”
婦人的眼神逐漸有了變化,伊凡卻在想,這人真是個說謊不打草稿的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