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城中最高的地方,路遠寒不禁感到身上發冷,似乎有一股股陰風在腳下盤繞。
站得越高,越能看清這座城中神秘險峻的地貌,飛沙走石,幽影橫生,眼前所見的一切,确實像是魔鬼産出的噩夢。
魔窟裡無人生還,鐘樓自然也就被棄置了。路遠寒握緊手杖,一步步朝着鐘樓内走去,現在他來當這個敲鐘人。
在手杖的力道之下,機械裝置重新運轉起來,大鐘重重鳴響,一路悠揚地傳出數裡,震得地上塵土飛揚。路遠寒收起手杖,在高處喊着盧修的名字,他在視野中四處搜尋,沒有看到盧修,倒看見從地下走出一個拖着布袋的怪物。
那袋子被拖得一顫一顫,不知道裝了什麼,從輪廓來看,就像是彎折着四肢的人。
他眼神一凜,由觸手攀着塔尖作為安全帶,竟是從數十米的高空擦着牆壁飛身而下,靴底摩擦出的火花四濺,不過片刻,就安穩落在了地上。路遠寒視線環顧一周,迅速鎖定了那怪物。
拖着布袋的怪物身材高大,灰黑流膿的皮膚掩蓋在風衣之下,就像渾渾噩噩的僵屍,一雙腐臭的大手擰着袋口,顯得極具壓迫感。
路遠寒持着開刃的鋸肉刀,悄無聲息地繞到了怪物身後。
刀身從他手中滑出,割破了不怎麼結實的布袋,從裡面露出一頂散亂的金發,發絲下那人雙眼緊閉,嘴唇不見絲毫血色,正是他的雇主。
确認了對方的身份,路遠寒動作迅速,從地上扛起人就跑,轉瞬已經閃出了十米開外。在這種危急情況下,真要和怪物厮殺起來,他未必能保得住盧修的人身性命。
直到遠離了怪物聚集的區域,他才放下雇主,叫醒了昏厥中的盧修。
盧修像是陷進了噩夢之中,看起來面色疲憊,精神萎靡,口中不停地喃喃着什麼,連手指都在打顫,一睜眼看到那張熟悉的臉,竟脫口而出:“這裡……這裡是無神之地,和羅德裡厄府一樣,是受詛咒的地方。”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恐懼。
無神之地?路遠寒不知道他看見了什麼,但從羅德裡厄一族上百年詛咒纏身的命運來看,确實不像有神祇眷顧着他們。
随着遠處傳來隆隆的響聲,路遠寒面色一變。既然鐘聲能吸引在地下徘徊的怪物,自然也會引起其他東西的注意。
他将盧修往身後一按,隻見盤踞在高處的怪物從頂上向着兩人爬來,随着那龐大身軀的扭動,在地面上覆蓋出一片陰影濃重的區域。祂的身體像節肢動物,有十數米高,腦袋卻長得異常惡心,鼓鼓囊囊相當臃腫,如同許多個盤纏在一起的肉囊腫塊,從縫隙間還伸出無數堅硬的鬃毛。
“啊——”
盧修在他身後慘叫一聲,攥緊了路遠寒的袖子。他在府上養尊處優,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就是聘請保镖,也沒想過自己會有直面畸變物的機會。
此刻,就是一千一萬個莉莉安從棺椁中幽幽還魂,也比不上面前這體量巨大的怪物。
路遠寒甩開他作祟的手,讓盧修上旁邊躲着,渾身肌肉緊繃,就如一具上弦的兵器,俨然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他觀察着逐漸靠近的怪物,一切生物都有弱點,畸變物也不能例外。
這怪物肢節上附着濃密的長毛,必然有着弱火的特點,但他身上并沒有攜帶可以燃燒的東西。路遠寒将視線放遠,看到了一個油桶,隻是怪物離油桶還有段距離,因此需要把控好時機。
在那神話般的生物面前,路遠寒顯得格外渺小,就如一隻舉起前足的蝼蟻。
随着祂碩大無比的頭緩慢垂下,他眼前浮現出一條條神秘詭怪的紋路,蠕動着向他撲來。路遠寒毫不猶豫地側身閃開,一躍而起,用沉重的杖頭狠戾地砸着那浮囊的肉結。
怪物的行動似乎因他的攻勢而有所凝滞,路遠寒眼前發黑,口中也溢出一縷鮮血,腥鹹的味道讓他體内食欲翻湧,他猛然跪倒在地,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
在陣陣暈眩下,他扣動扳機,一槍打爆了怪物腳下的油桶,炸裂的火星在一瞬間燃燒起來,順着浮動的毛發蹿上那龐大的軀體。路遠寒用手杖撐着地面,他聽到怪物在慘叫,那些肢節揮舞得極不規律,帶着耀眼的烈火,恍惚之間,就像是一場盛大的篝火晚會。
他眯起眼睛,從淌下血水的眼眶中欣賞着這完美的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