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遠寒旁觀着祂盡情享用巫醫的血肉,而祂也用那無數張血肉模糊的大嘴對着路遠寒,就像在注視着他一樣。
随着那沉重的獸蹄邁出法陣,路遠寒迅速後退,身上的觸手飛射而出,擋下了猛然朝着他腦袋抽來的黑鞭,兩種濕滑而黏膩的觸手交織在一起厮殺,難以分辨出哪條是他的,哪條又是怪物的。
在這樣近距離的觀察下,路遠寒甚至能看到那些口腔裡淌着血水的肉塊、牙縫間鬈曲的發絲,腥膻發臭的氣息撲面而來,将這些細節縫合在一起,就構成了祂吃人的飨宴。
隻是祂的身軀并非渺小的人類能夠比拟的,路遠寒能感覺到觸手上強硬無比的力道,他面色漲得通紅,頸上已有盤曲的青筋突起,再撐片刻,就是不被對方的觸手碾碎,他自己也要爆體而亡了。
随着他心念一動,從天而降的蜘蛛砸在了蠕動的肉團上。
那對螯肢緊咬在觸手根部,毒液迅速順着尖牙注入筋肉皮下,讓那條觸手表面浮出一個又一個膿疱,不受控制地開始痙攣打顫。
路遠寒殺意畢露,纏在它表面的觸手趁勢盤旋而上,在根部越收越緊,瞬間将這條濕漉漉的腕足絞斷,黑血迸濺,傾灑而出的血液潑了他一身,他從頭到腳都被黏膩的肉糜覆蓋,唯獨一雙眼睛在密室中幽幽閃着光。
他的觸手勾纏着那截斷掉的血肉,從表面裂開一張張具有細密尖牙的嘴,撕咬着怪物身上的觸手。被吞噬下的肉團順着血管輸送到路遠寒體内,在他強大的消化能力下迅速轉化為可供利用的養分。
與之前那次吞食神嗣不同,路遠寒生吃着怪物的血肉,卻沒有感覺到身體内有任何排斥。他猜測自己與祂是同源的,他們的力量都來自同一個地方,也就是墓葬中被崇拜着的存在。
森之黑山羊……路遠寒默念着這個名諱。
那怪物顯然被蜘蛛惹惱了,巨大如樹冠布滿褶皺的肉塊震怒地起伏着,似乎想要張嘴咬住蜘蛛的下足。然而祂的觸手都被路遠寒牽制着,蜘蛛爬行時又極為靈活,直到祂的觸手被一根接着一根咬斷,那恐怖猙獰的身軀轟然倒地,也沒能傷到蜘蛛的一根毫毛。
解決了面前的怪物,路遠寒才松了口氣,将正等待着他指令的蜘蛛送回了夢境。
那些觸手已經填飽了他饑腸辘辘的肚子,但怪物的軀幹仍然倒在地上投出龐大的黑影。為了防止對方死而複生,路遠寒再一次放出密密麻麻的觸須,讓它們掃蕩着這具屍體的殘骸。
路遠寒觀察到,抛開祂黑樹般的身軀,那極為粗壯的足部看起來就像是羊蹄,讓他不由想到了秘語者貼的懸賞告示,上面對于月之鏡守護者的眷族的描述,與這怪物極為相似。
難道巫醫口中的森之黑山羊,就是所謂的月之鏡守護者?
路遠寒眉頭緊皺,沒有足夠的證據,還不能斷定他的猜想就是正确的。但那神秘的存在無疑已經延續了上千年,或者更久,從石柱上的圖騰和這密室的存在就可以推斷。
他思考着,羅德裡厄家族又是因為什麼才被詛咒纏上,在癫狂中看到了這扇門?
他的視線掠過十字架上幹癟的表皮,忽然間靈感湧現,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這間密室,不會就是黑山羊的信徒們為了處置背叛者而建造的吧?而且從木樁上那些詭異的痕迹來看,背叛者恐怕不是人類,而是一個渾身長滿觸手的怪物。
路遠寒尚未理清頭緒,眼前倏然陷入了一片漆黑,朦胧的霧氣将他籠罩在其中。
此時此刻,狹小的密室仿佛成了無邊無際的空間,他想要轉身離開,身體卻僵在原地一動不動,連觸手都顯得安靜極了,有某種無形的力量在控制着他緩緩擡頭。
路遠寒看到一團不斷翻滾的血肉之霧飄浮在上空,從那猩紅的霧氣中延伸出無數張淌着涎水的嘴、無數條濕滑發黑的觸手,一塊又一塊隆起的肉團在霧氣中蠕動潰散,不時凝成幾條粗厚扭曲的前腿。而在這層難以名狀的詭異之下,是無盡欲望的深淵,僅是觸手的末端就足以掃平整個霍普斯鎮,要是祂從深空降臨在黑區,必将讓大地都皲裂開來,而城鎮也将陷進海水當中。
在看到祂的一瞬間,路遠寒就失去了意識。
他隐約感覺到身體被某種巨大的觸手托起,那種黏滑的觸感讓他以為自己置身在溫熱的卵殼裡,詭異的液體依附着他的指尖,又蜿蜒着攀上軀幹,朝着他的鼻腔湧去。
從鼻腔灌進喉管的液體順流而下,在他的胃袋裡翻湧激蕩,仿佛一隻鬼氣森森的手從内部擠壓着他的内髒,讓路遠寒咳嗽出幾口烏黑帶血的黏液。
他體内的觸須被液體浸透,竟然開始滋長,像一顆又一顆種子在皮膚的掩蓋下蠕動發芽,蔓延的枝葉代替了毛細血管,而那顆肉做的心髒被黑色的織網覆蓋,鋼鐵一般鑲嵌在胸膛正中央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