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識到了那些視線的存在,卻沒有擡頭直視上面的東西,而是提着探照燈遠離了石柱,并提醒其他人也不要再看那些東西了。
然而歐文的視線卻着魔一般黏在雕刻的紋路上,那些圖騰有着蠱惑人心的神秘力量,在他眼中變得栩栩如生,讓歐文面上的表情從困惑、驚疑逐漸轉為喜悅,甚至到了癡醉的程度。
他試着解讀圖騰上的内容,飛快地說:“這些人似乎會将名貴的陪葬品帶進墓中,那麼跟着圖騰的指引,就能找到這一層的寶物。”
聽他這麼一說,衆人頓時都有了反應。柱身上的線條緩慢蠕動着,凝聚成十多隻無形的鬼手,為他們指引着前進的方向。
獨眼男人和歐文走得最快,已經走過了幾道石柱,路遠寒皺了皺眉,剛要叫住他們,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僵住了,兩條腿不受控制地朝着未知的方向走去,就像這具軀體裡藏着另一個人,正要帶着新生的血肉回到他的巢穴。
見其他人一個接着一個走上前,機械改裝人卻沒有緊随其後,他拖着極為沉重的铠甲,那力量似乎推不動他的身體。他在原地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伸出一隻機械手,彈簧索鈎在路遠寒腰上纏繞幾圈,讓他停了下來。
他看見這個獵魔人的皮膚竟然詭異地微微顫動着,片刻後又恢複了平靜。
被機械手這樣一攔,路遠寒的腿還在試圖往前走,思緒卻已經重新運轉了起來。他握緊手杖一端用力砸在旁邊的石柱上,瞬間将半側柱身打得四分五裂。
傾塌的石柱搖晃着朝一旁倒去,又撞斷了相鄰的廊柱,塵土飛揚,引發的巨響震耳欲聾,讓前面幾人也茫然地停下腳步,似乎擺脫了圖騰的控制。
不知道誰的探照燈脫手而出,骨碌碌滾到一邊,照亮了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場景。
歐文提到的陪葬品竟然真的存在,無數美酒珍馐、油膏香料傾瀉一地,在耀眼的金沙中簇擁着一座又一座華美的雕塑,而在雕塑背後,則是一艘仿佛航遊在海水中的帆船,華蓋下坐着身份高貴的主事人,幾名舵手在前方駕駛,甲闆上更是堆放着數不盡的珍珠翡翠。
歐文喃喃道:“圖騰說的果然沒錯……”
他呼吸急促,面上浮現出一種不正常的酡紅,已經不想再跟其他人廢話,持着槍就沖向了那艘滿載财物的帆船。獨眼男人和巫醫跟了上去,機械改裝人将铠甲放下,此刻也在周圍搜尋起需要的物品。
路遠寒卻沒有動,眼前的一切确實唾手可得,要是能将這些寶藏帶出去,想必後半生都不用再冒險了。
但同伴的表現讓他心存疑慮,歐文城府頗深,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人,現在卻比獨眼男人還要狂熱,那就意味着圖騰的影響并沒有消失,仍然盤旋萦繞在他們身上。
他蹲下去撚起一撮金沙,這些細小的顆粒看上去既夢幻又華貴。路遠寒松開手,金沙竟然沒有從指縫流下去,而是黏在了他的指腹上。
路遠寒面色一變,再仔細看去,他手上哪裡是什麼流光溢彩的金沙,而是翕張的蟲卵。
近乎透明的薄膜下覆蓋着幼小的蟲身,這些密密麻麻的蟲卵流淌在地面上,就像是在陽光照耀下閃爍的河水。
然而有兩人已經上了船,路遠寒用刀尖削下指腹上的蟲卵,擡頭望去,隻見他們捧着的不是裝寶藏的器皿,而是一截截血肉模糊的腸子與骨頭。那兩人已經滿手血污,卻還欣喜若狂地往懷裡攬着腐臭的血肉,隻是他們很快發現拿到的财物黏在手上,随之也就看到了僞裝下的真相。
歐文和獨眼男人滿面驚恐,想要将手上駭人的東西扔出去,隻是無論怎樣都甩不開。那些斷掉的腸子和骨頭逐漸融化成幾灘冒着黑水的糊狀物,在兩人的皮膚上腐蝕出無數個鼓囊的膿疱。
随着隆起的小包一個又一個爆開,慘叫聲也不絕于耳。
見到這種怪狀,其他人頓時也不敢再碰任何東西,迅速聚成了隊伍。剛還富麗堂皇的大船現在已是一片沉着屍體的遺骸,忽然從不遠處響起一陣空靈的聲音,幾雙瘦骨嶙峋的鬼手擡着座車辇從黑暗中幽幽飄來。
隻是那座駕上空蕩無物,就像是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坐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