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後的姚聽一歲生日*
那時候呂排歌下山了。
呂家和姚家還待在山頭,她們是覺得山頭的靈氣充足,有利于姚聽新身體的生長。
她們幾個成年人閑得住,姚聽不行。
也許是前世有修煉的底子,姚聽比尋常小孩的心智成熟得更早。她的那一雙眼睛很早就脫去了稚子的迷茫,要是碰上她心情好,還能靠指指紙上的字和人交流。
在呂排歌下山前,姚聽拽着她馬尾的尾巴,試圖讓她把自己也帶下山。
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不說姚韌現在對姚聽看得有多緊,就是把一個一歲小孩帶下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呂排歌沒照顧過小孩,平日裡聽姚韌和姚看商量是不是要給姚聽加件棉襖,加了會不會熱出汗難受,可不加又會不會着涼發熱……
她不敢真把姚聽帶下山。
姚聽怒了,但一個一歲的小孩能做什麼呢?她隻能躺在姚韌的懷裡無能狂怒。
按照姚聽之前的安排,李琢光去了沈長鶴的院子。
由于她本人作風比較像土匪,不太了解京城這些個貴女貴男的禮儀,第一次翻牆進沈長鶴院子裡時,把人吓了一大跳。
沈長鶴給她求了個一官半職,讓她跟在自己身邊,平日裡也就招貓逗狗,說是保護沈長鶴安全的貼身侍衛,實則沈長鶴在外形象是不學無術,也沒幾個皇子将她視作真正的敵人。
後來,沈長鶴很容易就知曉了呂排歌院子裡有棵不會枯萎的桃花樹——秋天的時候,她在呂排歌發間看到一瓣鮮嫩的桃花花瓣。
她好奇地問:“你頭發裡怎麼會有桃花?”
呂排歌順着沈長鶴的目光順了順頭發,果然摸下來一瓣,她愣了愣,才想起昨晚自己好像是在樹上睡着的。
這沒什麼好瞞的,沈長鶴目下還算是她半個主子,再說了,若她真想知道,自己也瞞不住。
所以她坦白道:“是院子裡的桃花樹。你給我分的院子,前段時間不知為何長出了一棵桃花樹,這兩天開花了。”
她煞有介事地摩挲着下巴,道:“京城果然不一樣,桃花樹都能在秋天開花。”
兩指捏着桃花瓣放進袖子裡,雙臂抱胸:“不過我覺得那桃花樹裡有些靈力波動,是你麼?你要想看着我,何必要大費周章弄棵桃花樹來?你……”
她話未說完,沈長鶴便勾了勾唇,若有所指地打斷了她的話:“那你接下來有得好忙了。”
呂排歌當時并不知道這上下文有何關聯,隻當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有些煩躁。
她不喜歡被人監視着,可沈長鶴再怎麼說也算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最重要的是,那幻境中的雷光若真是沈長鶴弄出來的,她還真不一定打得過這位羸弱的皇子。
等到真忙起來的時候,呂排歌也沒心思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沈長鶴把她完全當做了一個……打雜的。
呂排歌叼着一根竹簽,與端王世子和她的内侍們一道,仰頭看着卡在樹頂的風筝,下擺長長的紙尾随着風動而動,一陣失語。
“謝謝呂大俠。”端王世子頗有禮貌地道謝,從荷包裡掏出一小錠金子,隻是看了看呂排歌的荷包,又默默地将金子放了回去,直接舉起整個荷包,“麻煩呂大俠了。”
呂排歌瞥她一眼,一把拿過荷包,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彎下腿稍稍蓄力便跳過了樹頂,落在最粗的那根樹枝上,扯下風筝,剛要跳下去,忽然「咦」了一聲。
端王世子仰着頭,幾乎要把脖子折過來,她隻好讓内侍托着脖子,才輕松一些。
她把手圍在嘴邊,大聲問:“呂大俠!怎麼了!”
她聲音太大,花園又空曠,這一聲喊完甚至有片刻回音,遠處的後侍也伸長了脖子往這兒看來。
呂排歌抿了抿唇,快速地伸手,而後輕快地跳了下來,把風筝遞過去:“沒事,你這風筝還挺好看。”
她一向如此沒大沒小,端王世子也并不介意,她歡天喜地地抱住風筝,又從内侍身上掏出一錠金子遞過去:“謝謝呂大俠。”
呂排歌平靜地接過金子放進荷包,把荷包綁在一塊兒:“沒事,那我……額,屬下先回去複命了。”
端王世子正讓内侍重新纏繩子,抽空「哦」了一句,于是她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
皇宮中人不多,宮女太監走路時都微微低着頭,沒人關注這個懶散的侍衛。
呂排歌走到沒人的地方,解開那個刺繡并不好看的荷包,從裡面拿出了她在樹上看到的東西——
一朵盛開的桃花。
這朵桃花是從樹頂折下來的,但這棵樹并非桃花樹。呂排歌自然而然地想到自己院子裡的那棵。
她盯着手心的桃花若有所思。
當夜,她下值後回到院子裡第一件事就是站在繁茂的桃花樹下,叉腰對着樹幹問道:“姚聽?”
一陣風吹過,沒有聲音回答。
呂排歌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在心裡唾棄着自己的舉動,腳下卻像生了釘一樣挪不開步子。
于是她又問了一遍:“姚聽,是你嗎?是的話,搖一搖樹枝。”
話音剛落,桃花樹滿樹的樹枝就晃動了起來。
呂排歌:“……這就是你想到的,下山的辦法?”
桃花樹僵硬的樹幹沒法點頭,但姚聽還是很努力地晃動樹枝繞圈。
呂排歌默了默,忽然想到一件事:“那我平時睡在樹幹上時,沒把你壓疼吧?”
這麼一想,她平時睡覺的時候就躺在一個一歲的嬰孩身上,作孽啊……
桃花樹沒動靜。姚聽大約是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