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瑞欲言又止。
姚聽心裡明鏡兒似的,隻得點點頭,拿起一塊道:“我吃一塊就夠了,前些日子藏着的那些還沒吃完呢。”
白瑄又拿了一塊給儀瑞,見她倆都乖乖咬下第一口,白瑄才笑了。她悄悄嘬了口手指頭上的油味,便權當是嘗過了。
姚聽和儀瑞都沒吃兩口就放下了,說着自己吃不下,讓白瑄收起來。
自父親死後,府裡的人已瘋得差不多了,母親不是第一個瘋的,卻是第一個被畢弘曉控制住的。
姚聽從來不相信那勞什子叛國罪證,更不相信姚看空口承諾就能使得聖上改變主意,她更傾向于是聖上早就想收拾江湖,于是以那罪證為借口,第一個向姚家開刀,殺雞儆猴罷了。
一個個都形如傀儡,大約是受了畢弘曉的命令,鬼知道她在山上究竟修的哪門子仙,怎麼哪種邪門歪道都會上一些。
那些仆從見到白瑄與儀瑞就會把她倆關起來,儀瑞已被關了一次,不給吃喝,一圈人看守,白瑄與姚聽花了好大功夫把她救出來。
姚看也整日整日地坐着,像一隻失去控制者的木偶。
儀瑞從不離開姚聽,有她庇護才免于中毒。而儀朗、儀詢之類,隻要離開她視線一盞茶的時間,回來以後就不對勁了,更不要說她為了隐瞞修習心術一事而避開不見的其他家人。
她們幾人主動請離,把院子裡其他丫鬟侍衛全部請了出去,讓姚聽在周圍定下心術陷阱,這才圈出一隅安甯之地。
她們三人在這間小屋子裡擠在一起睡覺,白瑄躺在最外面,夜晚,白瑄以為她們都睡了,背對着她們偷偷掉眼淚。
但姚聽還醒着,自修習心術以來,她就很難睡着了。她清晰地聽到白瑄壓抑的哭聲,她明白白瑄心裡的痛苦,她偶爾也會想哭,可她的眼淚早就随着魂魄流幹了。
依她如今本事,隻要動動手指,所有傀儡一息之間都會死去,可是她做不到。
她能承受魂魄撕裂的疼痛,卻無法承受看到姚看、母親、儀朗、儀詢……那麼多親人了無生息地變成一具具屍體。
她已經親眼目睹自己父親的死亡,為了保持父親的魂魄不要消散,她時常拿着那塊暖玉在手裡盤,用自己的魂魄溫潤。
耳邊哭聲輕了,姚聽眨眨眼睛,床頭幔帳在眨眼間變化,床上隻剩下她一個人,她又眨了眨眼睛。
她做夢了,夢見白瑄和儀瑞仍陪着她的那段日子。
所以,她趕在那個場景前醒來了。
畢弘曉大肆攻入姚府,儀瑞斷後攔住畢弘曉,讓姚聽與白瑄先逃。她沒能看到儀瑞的結局,想來,也并不好。
說來也怪,儀瑞這個沒有武功的小丫頭,怎麼攔得住金丹期修為的仙修?
姚聽一直在途中造幻境躲避,一衆傀儡中,隻有姚看沒追丢。
姚聽說,嫂嫂,你先逃吧。畢弘曉或許沒有那麼不分黑白,她會放過你的,我不一樣,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畢弘曉都一定會追過去。
白瑄明亮的眼睛一直一直盯着姚看。
白瑄一字一頓地說,對不起。
“我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白瑄轉過頭,聲音一如往常地溫柔,卻讓姚聽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我時常想,如果我自私一些,那些東西全讓我一個人獨吞了,是不是你的家還會好好的?
“我欠你的太多了。”她撫上姚聽的臉頰,像以往任何時候一樣,“所以,現在,快逃。”
話音剛落,她毅然決然地轉身,沖向腳步僵硬的姚看。
她一把抱住面色灰白的姚看,而姚看動作頓住,片刻後,竟顫抖着擡起手擁住了白瑄。
姚聽想,為什麼非得是她活下來?姚府變成這樣,呂府變成這樣,呂排歌變成這樣,不都是她害的嗎?
明明隻要死一個她,一切都會結束。
可是她們拼着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護她,值得嗎?
*
呂排歌轉醒,毯子好好地蓋在身上。她依稀覺得自己是被推醒的,茫然地坐起身,四周沒有人。
她将自家人和姚聽家人複活後,為了等待輪回轉世的姚聽,呂排歌特地求了師尊恩準,讓那些人住在自己的院子裡。
呂排歌聽到屋外傳來紛亂的聲音,她打着哈欠推開門,看到是自己的母親正在同姚聽的母親吵架,幾個男人和白瑄在一旁艱難地勸着架。
也不算吵架了,就是呂覓欽手癢想跑出去給人看診,姚韌便說這麼大個人了,别總讓自己的孩子操心,二人隻是說話聲音大了些,聽起來像吵架似的。
呂排歌:“……”
呂家和姚家這真是血緣裡帶的相克啊。
見她出來,呂覓欽一靜,随後立刻換了個話頭:“對了,姚聽輪回轉世,是今日麼?”
“是。”呂排歌點點頭。
姚韌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過去,幾人簇擁着往院角的樹走去。
剛走過折角,幾人的呼吸頓時因眼前的景色而滞住。
那棵據傳幾百年都沒有開過花的樹一夜之間開滿了桃花,樹幹中央開了一個大洞。
姚韌深吸一口氣,抿着唇上前,看清那洞中景象後,眼眶倏地紅了。
她顫抖着伸出手,從洞中小心翼翼地抱出一個白白胖胖的嬰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