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在如此猛烈的攻勢下,姚聽也沒占到多少便宜,對方力氣太大,仿佛都永遠用不完。而她已無力維持與呂排歌的正面對抗,隻能尋找對方的空檔攻擊。
“當啷——”
一聲清脆的武器落地的聲音,往上看去,是呂排歌重劍橫于姚聽脖頸,姚聽微微喘息,兩人額頭皆已一層薄汗。
場内靜了許久,所有人都在消化這個結果——甚至包括呂排歌本人,随後,爆發出掀翻天際的歡呼聲。
呂排歌将将反應過來她這是赢了,後退半步拱拳,說着謙虛的話臉上卻是止不住的笑容:“姚妹妹前途無量。”
姚聽冷哼一聲,拾起長戟,把雙手背在身後遮掩顫抖,沖台下楊家人大聲道:“還有别人呢?再來!”
呂排歌哼着小曲兒跳到台下,又陸續有楊家子弟見姚聽已敗于呂排歌之手,便大剌剌地上前挑戰。
隻是呂排歌的神色自她遠離人群後便落了下去,她遠遠望向比武台,一個又一個被打敗的楊府人黯然失魂,他們在姚聽手下皆未過十招,而她這個剛赢了姚聽的人心情也仍舊沉重。
與她比武剛結束時,這小姑娘還略有些手抖,武器都握不住。可後面這幾場打下來,因為這些人的水平都差呂排歌太遠,非但沒有讓她體力透支,反而是給姚聽喂招了。
這眼看着幾場比武下來,姚聽領悟精進的次數驚人。呂排歌暗自心驚。
這太可怕了,假以時日,呂排歌也無法笃定,她到底還能不能如今日一般赢過姚聽。
八歲,是一個人展現出所有天賦的年紀,大約是姚看的「平庸」讓楊家人松懈,以為姚看都隻如此,再有姐妹兄弟也好不到哪兒去,這才讓姚聽的驚世絕豔愈發神化。
相比起普通人對武功的領悟要無數次的練習還不一定成功,這些招式對于姚聽而言,都如呼吸一般自然。
那場賞花宴,姚聽在比武中接連使用十數種武器,驕傲地表示,任何武器,隻要她看過一次就能學會。
楊家人不信邪,又平白讓她學會兩種。
比武結束後,楊家人灰頭土臉地獨自占了一桌吃飯,人數少的呂家與姚家被安排在了一桌。
呂排歌就挨着姚聽坐,另一邊的姚看一直給姚聽夾菜,這樣也能替姚聽遮掩一下她力氣透支的雙手。
從姚聽身上傳來的,是一股淺淡而香甜的桃花味,呂排歌忍不住問她道:“你抹香膏了嗎?你一個女的還抹香膏?怎麼跟個爺們似的。”
姚看打圓場:“诶呀,小孩嘛,母親也是好玩。”
姚聽翻了個白眼:“你離我遠點,我不想和你說話。”
呂排歌自是知道這是因為被自己打敗而心有怨氣,過來人般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被姚聽閃開了,她也不尴尬,順勢把手擱在椅背上。
姚看反而尴尬了,他用手肘戳了戳姚聽,小姑娘正在氣頭上,兄長說什麼也不好使。姚看隻好無奈地說道:“呂妹妹,抱歉,家妹頑劣,我替她向你道個歉。”
姚聽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一腳姚看,大約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氣,踩得姚看表情都有一瞬間無法維持體面:“你和她道什麼歉!”
呂排歌擺擺手,并不在意:“沒事,我理解她。”
姚聽轉頭,惡狠狠道:“你理解個屁!”
呂排歌也來勁兒了,說不準是不是因為赢了姚聽心裡高興而人來瘋:“我就是理解!”
“屁!”
“我就是理解!”
“你方才赢了我隻是運氣好,你那些破銅爛鐵招式我全都記住了,再來一次我肯定能赢你!”
“比就比,我還怕你?”
這其中,還有姚看諸如「小孩子怎麼能說髒話」、「好妹妹歇歇吧」、「先吃口飯吧」等無力的勸說,盡數被淹沒在兩人的争論中。
到最後,本來隻是玩心大起的呂排歌被成功激将,在姚看「今晚不回去吃飯母親要擔心的」最後的掙紮中,各退一步和姚聽約定好,下次見面勢必要打個你死我活。
一直到離别前,姚聽都瞪着呂排歌,直想把眼睛都瞪出來,要不是姚看好說歹說,姚聽估計就想跳到呂排歌身上起手揍她。
姚看努力地壓着姚聽,對呂排歌抱歉一笑,告别時經過呂排歌身旁,姚聽便掙紮得厲害,姚看險些拉不住。
他們上了馬車,那馬車車窗邊貼着一個姚字,不知道被誰用顔料在「姚」那鈎上花了一朵小桃花。車夫一甩缰繩,馬車慢慢悠悠地走起來。
呂排歌低頭,她手裡有一張紙條,是方才姚看塞給她的,才寫完沒多久,墨迹都尚未幹透。
上書:“坤卦,初六,履霜,堅冰至。”
呂排歌當時看不懂,便帶回家去給自己的母親看。
母親接過那紙條,登時瞪大雙眼:“這是誰給你的?”
呂排歌不明白母親為何反應突然這麼大,還是乖乖答道:“就姚看啊,阿娘我和你說,我今日見到姚看的妹妹了,我和她約好要——”
呂覓欽并沒有聽呂排歌要說什麼,而是匆匆點了點腳尖,身影直接飛出府邸。
“阿娘!阿娘!”年幼的呂排歌徒勞地在地上跑了幾步,追不上呂覓欽的身影,憤憤踢了一腳石頭,失落地喃喃自語,“阿娘怎麼不聽我說完……”
“來來,阿爹聽你說。”呂排歌的父親笑嘻嘻地從另一邊走過來。
而呂排歌轉身就跑:“我才不要和你說!我要阿娘!”
*
想起這些,呂排歌不自覺地漫上笑意,又幾乎同時壓了下去,她努力平靜地看向白珏,道:“那天能有什麼事?”
白珏卻是一愣:“你忘了嗎?”随後,她似是意會到什麼,歎了口氣,看向了床榻上滿面痛苦的白興株,意有所指道,“大俠,人死如燈滅,活人還得往前看。”
“……”呂排歌低頭,沒有應答,心底駭然。
白钰為何一直在重複這句話?若剛剛是在開玩笑,那麼現在她認真的神情不似作僞。
姚聽真的死了?可是、可是明明自己不久前還見過姚聽啊!
再者,這夢境本就是姚聽創造的,她要是死了,自己現在在哪?地府嗎?
恰時屋内的窗戶被風吹動,一股比凜冬臘月還冷的風吹來,凍得呂排歌結結實實打了個寒顫。
黃梅天……會有這麼冷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