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蔣紅兵聽着電話裡傳來的忙音,無奈地歎了口氣。
看着遠處奔騰的渾濁河水,還有掩埋在洪水中的再也看不見的村子,心裡越來越着急。
身後跟着來看情況的其他人看他放下了手機,連忙湊上來,眼睛裡都是希冀,“紅兵,上面怎麼說?”
一起來的其他村的村幹部也豎起了耳朵,但得到的回答卻注定不是他們想要的那一個。
“電話都打不通。”
那一雙雙眼睛裡的光芒逐漸暗淡,卻依然執拗地問道,“紅兵啊,你不是有戰友在縣裡公安局嗎?還有個在縣政府,都聯系不上嗎?”
蔣紅兵搖了搖頭,“都聯系不上,電話不是占線,就是關機,辦公室電話也是無人接聽,估計都去救災了。”
周圍的人徹底失望了,心裡的恐慌也越來越大。
“救災救災,咱們這兒也有災啊?為什麼沒人來救我們?”
有年輕人口不擇言,“難道我們的命就不是命嗎?我們村子都被淹了,有家不能回,眼看着東西都沒得吃了,為什麼不來救我們!”
蔣紅兵看了說話的年輕人一眼,才道。
“這麼混亂的情況,這麼大的災情,肯定是要有個先後的。我們的情況是不好,我也知道大家看到村子被水淹了心裡難受,但我們至少還有地方住,不用被雨淋,沒有親人朋友被水沖走,那水也漫不到廟裡來。比起别的地方,我們沒有受到生命威脅,家裡人都在一起,這情況已經要好很多了。”
蔣紅兵環視一周,挨個兒掃過每個人的眼睛。
“我知道大家看着雨一直不停、糧食見底心裡發慌,但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放棄希望。我相信天不會絕人之路,我也相信國家不會放棄我們,但在救援人員來之前,首先不能放棄的是我們自己。沒人來救我們可以自救,都是有手有腳的老爺們兒,也都是家裡的頂梁柱,别說喪氣話。”
周圍的人聽到這話都不吭聲了,隻有兩個村子的村長依然焦慮。
“話是這麼說,但每個村子兩百來口都要吃飯的啊?我們村撤離的急,都沒帶多少東西,目前已經有人家要斷頓了。” 小崗村的村長王志剛道。
他們村子離河邊遠,本來覺得淹不到他們那裡,也就都沒準備,後來得到消息,撤離的也最晚,村民帶的糧食也是最少的。
“那就繼續籌集,有帶的少的,總有帶的多的,大災大難的緊要關頭,一起度過難關才是要緊。”蔣紅兵道,想從口袋裡摸一盒煙出來,卻發現口袋裡早就空了。
“回去再多動員動員,總能籌一些的。”
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下山去别的村子裡籌集糧食。
寺廟周邊的村子雖然不多,但總有沒有被淹了的,農村人家裡基本都有還沒賣出去的小麥和玉米,隻要找到磨坊,就再不需要為糧食發愁了。
但現在的他們卻被困在山上下不去了。暴漲的河水繞着寺廟所在的山腳奔騰,幾乎把整座山都圈了起來,山腳的幾個村子全都被洪水淹沒。
唯一留下的口子通向的卻是更險峻的高山,山裡的山民大多早就在政府的安排下下山生活了,即使有人還留在山裡,也不一定能有足夠的糧食。
至于渡過水去别的村子找糧食?眼下山腳幾乎是一片汪洋,沒有船,即使是村裡水性最好的人,也不敢說在這水裡能好好的。
眼下能走的,好像也就隻有繼續籌集糧食這一條路了。
“但這雨一直不停,就是有糧食的人家也都不會願意拿出來的。”洪莊村的村長道,“大家不願意拿,我們總不能強制。”
這話一出,周圍的好多人臉上的神色都變得莫測起來。
能被選中當村幹部的人,一向都是村子裡比較有威信和見識的人。
村委會既然能意識到災難可能會發生所以提前提醒村民準備和撤離,那作為村幹部的他們準備的隻可能會更多。雖然說很多村民都已經快沒了吃食,但這些村民裡絕對不包括站在這裡的十幾個。
他們作為村長,自然要承擔起管理村民的責任。但在雨一直不停,救援也一直不來的情況下,讓他們把自己的糧食拿出來給大家吃,那也是不願意的。
蔣紅兵自然知道這些人是什麼意思。
“強制當然是不可能強制的,我們當幹部的,不能拿老百姓一針一線。”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明顯都松了口氣。
在場的幾個人裡,就數蔣紅兵威望最高,河水暴漲他們能提前收拾東西及時撤離還是靠蔣紅兵通知的。
救命之恩在前,就是蔣紅兵真的做了什麼決定,他們再有意見,明面上也不能拒絕。
但不等他們把心放下來,就聽蔣紅兵又道,“但非常時期,大家都是鄉裡鄉親的,祖祖輩輩都沾親帶故,我想着隻要做好了大家的思想工作,應該還是有人願意出一點糧食的。雖然說是法治社會,但如果真的沒有糧食吃了,還是要起亂子的。”
最後一句,蔣紅兵意有所指。
明明他好像沒說什麼,在場的衆人腦海裡卻不由自主地浮現了某些景象,心頭一凜。
全場都安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說話。
“是啊,是啊。”三官屯的村長打哈哈道,“紅兵說的有道理,都是鄉裡鄉親的,哪裡能看着大家沒飯吃呢,這糧食就像海綿裡的水,擠一擠總是有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