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記得你那時貓兒一樣大，摔在泥地裡像隻會搖尾乞憐。本王把你拉起來的時候你還咬了本王一口。”

博萊恩摩挲着右手手腕處被白色手套遮住的内側，漫不經心道：“本王把你留在廢墟。如今把你放出來，你心中可有過怨恨？”淡金色的眼眸掃過少年那隻與左手無異的右手。

江寒滿頭冷汗，右手無意識的顫抖，乖順的笑着，“殿下厚恩，沒齒難忘，怎敢記恨。”

·

夜幕吞噬一切，掩蓋一切。

雨窸窸窣窣的下着，已至夏末，涼氣吹拂而來，雷聲霹靂作響，雷光之下血水流了滿地。

“讓阿藍帶着小寒走……”男人捂着肚子上的傷口，蒼白着臉道：“他們要追過來了，你們趕緊走，我會攔住他們的……”

“江明川……”女人最後深深望了他一眼，神情複雜，便抱着暈過去的孩子頭也不回的跑了。

他們都沒有發現，躺在女人懷中幼嫩的孩子像是做了什麼噩夢，長長的睫毛不住的顫了顫。

他輕昵：“爸爸……”那聲音太小，淹沒在女人緊張的心跳中，散在逃亡中帶着硝煙的烈風中。

轟隆的爆炸聲明明離他們很遠，可小孩卻覺得自己身處爆炸中心，那聲音震耳欲聾，充斥着血與淚。後勁一疼，像被針紮過。小孩渾身一涼，緩緩睜開眼睛，迷蒙中帶着點害怕，看着眼前沒有了得體冷靜的女人，喚着，伸手想要抱着她：“媽媽……”

眼前就隻有兩條路，身後是聯邦持槍追趕的暴徒，如地獄的惡魔，如噬人的野鬼，惡毒、貪婪、醜陋，不堪入目。

“哭什麼，你再哭一個試試，别挨着我。”女人将幼子狠狠推開，道：“轉過去，朝那個方向跑，誰叫你都不要停下來。聽到沒有！”她一狠心将小孩推倒在地，大聲嚷道：“我說了不準哭！你怎麼這麼沒用！”

小孩摔疼了，卻沒哭，面無表情的看着女人，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女人依舊闆着張臉，“走……你要當個不聽話的壞孩子嗎？”

“我不是壞孩子……媽媽，不要丢下我一個人……”他踉踉跄跄起身，在女人漠然的注視下，一步三回頭。

“不準回頭！”

見小孩沒再回頭，女人終于軟了半分：“小寒，我會去找你的……所以，聽媽媽的話要乖乖的。”

小孩這才奮不顧身的向着女人指的路跑走了。

大雨不停的下着，距離居民樓崩塌不遠的角落，井蓋被掀開，一團不明物體從裡面鑽了出來。

眼前閃過藍光，小孩直接暈了過去。

再次醒過來，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破舊的房檐下，渾身都濕透了。

“殿下。人已經找到，沒有發現東西。”

糅雜着雨聲，隐身于黑暗的幾個人的聲音朦胧。

一個穿着特屬于帝國的黑色制服的女子映入眼簾，她腰間配着雙刃，冰冷的俯瞰着他。

嗖！嗖！嗖！

三架航艦穿過光洞出現在雨天之下，黑夜無月，山雨欲來。

航艦上下來一個矜貴非凡的男子，旁邊一個穿着軍裝的男人幫他撐起黑傘，隐秘在黑暗中令人畏懼。他手上支着金雕鷹首杖柄鈴蘭木杖身權杖，靜靜站着，是睥睨衆生傲視萬物的姿态。

小孩看着他，臉色蒼白，卻不似尋常小孩那般慌忙無措。

無形的氣場散開，雨點、呼吸都變的清晰緩慢。

一隻帶着白色絲絨手套的手從黑傘中伸出來，像破開黑暗的光，宛如救命稻草讓人心生安定。那日不容置疑道：“過來。”

小孩站起來，猶豫着還是朝男人走了過去。在男人伸出手時，小孩直接一口咬了上去。

旁邊的人剛想上前，卻被男人一個眼神制止。

“乖一點。”男人右手手腕已經被咬出血，可他卻毫不在意的掐着他的嘴巴讓他松開。随後掰着他的下颚，讓他擡頭看着自己，小孩才看見，他臉上帶着古樸又貴氣的玄色面具，眼底是一望無垠的漫不經心，“想活嗎？”

小孩有些吃疼，眼中滿是對生的渴望，“……想。”

“那就給我酬勞，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你想要什麼？”小孩強忍着懼意，認真道：“我沒有什麼可以給你的……”

男人似感到有趣，向他解釋道：“以後會有的。一個暫時沒有價值未來也不能創造任何價值的人，在星際時代，應該由哈迪斯*那位偉大的冥王分派。”他語氣溫和，可說出的話卻讓人脊背發涼，“你是後者，現在沒有，以後也會有的。”

面具之下，那雙金色的眸子一沉，“但我不做賠本買賣，總要收點利息。”

“利息？”

男人身旁的人移動，下一刻長刀揮起，刀光在小孩臉上閃過，吞噬了小孩臉上猝不及防的慌張和恐懼。頃刻，血與水渾濁交融，小孩疼的倒在地上，臉上的水不知是汗還是雨水，昏迷之前，他看到了與自己身體分離的右手。

·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跟你父母一樣聰明。”博萊恩像個長輩般批評道：“卻也跟他們一樣冥頑不靈。”

江寒望着他，輕聲說道：“當年我還是個孩子，懵懂無知，您得允許我犯錯。如今不同，我将奉上最忠誠的信仰，最熱烈的心與最能打動您的東西。投入您的麾下。”

博萊恩終于多了分興緻：“如何證明？”

“機甲核心全方位優化的方法。别人隻能看到最淺薄的部分，相信殿下您一定知道，其背後代表着什麼。”

博萊恩當然知道那代表着什麼，星外異族千千萬，比人類強大的不計其數。

聯邦曾經秘密進行過一項實驗，帝國也在暗中關注着。

當初在兩方勢力還沒有拿到實驗結果的情況下，兩個高級研究員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的情況下出逃，并帶走了與實驗相關的所有内容及最終成果。

可惜後來那夫婦二人在爆炸中身亡，聯邦和帝國都沒有找到與實驗相關的任何東西。

江寒——那兩個罪人的獨子。博萊恩不相信那兩個人沒有給這孩子留下任何東西。

很早之前韓德宇便提出，想要進一步發展機甲，增強人類中半進化者駕駛機甲的優勢，就要結合星外異族身上的能核，進行闊能，提高儲能和能量的利用率。

那項秘密實驗用的材料也是星外異族身上的能核。

他相信，江寒有那個能力去完成當年他父母盜走的一切。

可博萊恩是帝國親王，一貫高高在上，最讨厭被人威脅，即便這個東西是他費勁千辛萬苦也想要得到的，也不可能讓他低聲下氣去讨要。

“你父母的仇本王會幫你報。那個實驗本王要它重新開始。”

半響，少年像沉迷是藥勁中，氣息虛浮，“據我所知，當年之事，殿下甚是關心。”

“懷疑本王？”博萊恩沒有絲毫變化，拍了拍江寒的臉，含笑道：“終于有了點警惕性，可惜這份警惕性放錯了地方。”

他擡起江寒的下巴，仿佛在說給一個不聽話的孩子一顆糖一般，“還有力氣想這些。再打一針。”

黑暗中走出一個經常出現在江寒夢中的身影——那個砍了他一隻手的女人。

女人動作熟練的在江寒後勁又打了一針。

尖銳的針孔刺入皮肉，江寒不舒服的悶哼一聲，避無可避的反感，可面上卻帶笑，乖得任人宰割。

博萊恩親昵道：“本王會給你這世間最榮華的一切。”

“安心的睡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