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清清氣勢洶洶地打開門,幾步走到餐廳,發現沒人影。
傭人小聲提醒秦時意在書房。
于是他又雄赳赳氣昂昂地轉頭,砰地一聲打開了書房大門。
“秦時意!”
偌大書房内,一身休閑服的男人坐在書房前,平靜地看過來。
“正好,餘助理,你來幫我确認一下下周的行程。”
“......”
餘清清的一腔怒火被工作一卡,洩了一半。
剩下一半在秦時意遞來工作文件時,徹底消失。
沒辦法,打工是這樣的。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的怨氣能夠壓下一切怒火。
餘清清無精打采哦了聲,恹恹坐下來,老老實實地開始工作。
他專心和秦時意确認行程、整理資料,時間很快過去,工作交流間,餘清清的神色竟然比今天早上自然了不少。
——直到鼻尖傳來草莓香氣。
餘清清一頓,看向秦時意不知從哪兒拿出來的草莓味果酒,目光不可思議。
男人眼瞳漆黑,淡聲問他:“不喜歡香槟,那果酒呢?”
頓了頓,他補充:“是你喜歡的草莓味。”
“......”
餘清清閉上眼,深深呼吸了幾下。
而後,他猛地奪走酒杯,狠狠放在桌上,一雙琥珀色的眼中盛滿怒火,亮得驚人:“秦時意,你到底什麼意思?”
看他手足無措很好玩嗎?
秦時意沉默,垂眸看着酒杯。
好半天,男人才若無其事地開口:“抱歉,我隻是以為你喜歡。”
他很高,但此刻和盛氣淩人的餘清清面對面,竟顯得有幾分安靜。因為燈光原因,英俊的眉眼冷冽落拓,露出前所未有的一點弱勢。
餘清清忽然就聽懂了他的話。
——因為喜歡,所以會幹蠢事。
因為在乎,所以千方百計想讓餘清清再看自己一眼。
餘清清呼吸一頓,瞬間沉默下來,負罪感立刻覆上心髒。
沒有任何一條小狗受得了負罪感。
更何況是餘清清。
原先的憤怒早已沒了影,他幾乎是下意識就抿緊唇,還生出點沒來由的愧疚:“秦時意......”
“嗯。”
男人起身,幾步走近餘清清,帶來淡淡檀香:“我在。”
餘清清見他不生自己的氣,更加愧疚。他垂下頭,自來卷的黑發貼在細膩如雪的後頸,軟軟的。
聲音也軟,沉默許久,才輕聲說:“我隻是沒經驗。”
“秦時意,我不懂。”
餘清清真的不懂。
他......他很慌。
上一世的餘清清在福利院長大,甯之璇和他說過最多的話就是,不要着急。
餘清清被家教惡意拖欠工資時,她單槍匹馬地沖到别人家,氣勢洶洶地要回工資,然後轉身對餘清清說,清清,不要着急。
你已經做得很好,但貧窮不能依靠一個人改變,所以不要着急。
餘清清沒聽,高三去外省競賽完,因為節省夥食費,在回校的校車上忽然暈倒。
甯之璇氣喘籲籲地趕到醫院,看着餘清清瘦到吓人的手腕,二話不說給他辦了走讀。回福利院的路上,她眼睛盯着天空,手卻緊緊牽着他,說,餘清清,不許着急。
媽媽會養你,會養活你們所有人。
她做到了,她到處拉捐款、拉物資,養大了福利院的所有小孩。
可是餘清清成年後,甯之璇忽然病倒了。
醫生說她這些年太累,積勞成疾,連自己患癌都沒有察覺,咳血後才被送到醫院,已經是晚期。
餘清清上一世活到十八歲,沒有見到甯之璇最後一面。但短短十八年,厚重的親情早已填滿他的心髒。他抓着沉甸甸的那顆心,一心隻想着跑快點、再快點。
快快長大,養姐姐妹妹和媽媽。
他沒有空去看同齡人的示好、沒有空去想少年少女的微妙,競賽、獎金、兼職、賺錢...…
這些構成了餘清清,這些組成了餘清清貧瘠又豐富的青春期。
所以在穿書後,他幾乎是用一種愧疚而盲目的态度奉行甯之璇的話。
她說不要着急,于是餘清清放慢節奏,随波逐流地被送到西山樓。
她說記得開心,于是餘清清假裝看不見秦時意對他的無視,開開心心過好每一天。
她說清清太辛苦了,要多多記錄生活。于是餘清清動不動就要拍照,照片發在朋友圈,仿佛甯之璇也能夠看到。
可是甯之璇沒有教過餘清清,為什麼一個人會想親另一個人。
為什麼一個人會對另一個人那麼好?
他的眼睛,他的聲音,他的氣息。
溫水煮青蛙般将餘清清籠罩、環繞。
送過來的藥箱,遞過來的銀行卡,戴上來的鑽石項鍊。
餘清清像隻手足無措的小狗,被過于縱容的海溺斃,驚慌之下,隻能跟随自己的心勇敢地吻過去。
但他還是懵懂。
他很慌。所以想逃避。
可逃避是不對的。
少年擡眸,琥珀色的眼睛在燈光下顯得透明。他看着神情冷淡的男人,露出一個很勉強的笑:“秦總,對——”
“小清。”
秦時意倏地打斷他,沒有讓餘清清說出對不起三個字。
男人的眼睛忽然變得很沉,仿佛無法忍受餘清清此刻的表情,無法忍受他的強顔歡笑、難過悲傷。
于是剛才露出的那點脆弱瞬間消失。
秦時意立刻變回平時遊刃有餘的模樣,毫不猶豫地低聲說:“不要道歉,清清,你不需要向誰道歉。”
“可你剛剛明明......”
明明那麼可憐。
秦時意:“我裝的。”
他的眼瞳漆黑,露出商人與野獸結合的城府。
“我想讓你生氣,再博取你的同情。我在騙你,我一點都不值得可憐。”
“你親我一下,我昨晚在浴室至少呆了三小時。”
他看着他,很平靜地說:“清清,我一想到你就興奮。”
餘清清一愣。
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秦時意的意思。
脖頸連同耳廓瞬間燒紅。
他強忍着沒有移開目光,卻又聽見男人認錯。
“所以是我該說對不起,是我的錯。”
“清清,我不該逼你。”
頓了頓,秦時意才說:“我不該......欺負你。”
他不該欺負他。
他們都對愛情陌生。然而秦時意骨子裡流着商人貪得無厭的血,他像野獸,嗅見餘清清的零星動搖,便千方百計、得寸進尺地想要更進一步。
他太着急了。
少年是随時可能消失的電子小狗。
所以即便研究所進度加快,秦時意卻依舊無法控制自己心底逐漸猙獰的暴戾,隻想進一步、再進一步,留下他。
但他好像做錯了。他無法忍受餘清清一絲半點的委屈。
餘清清愣住。
而後,鼻尖忽然莫名其妙地一酸。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餘清清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什麼都不屬于他,所以餘清清堪稱急切地捐錢給福利院,不隻是想幫助他們,還想留下哪怕半點屬于他的痕迹。證明他曾來過、笑過、存在過。
而秦時意是第一個靠近他的人。
餘清清抿唇,壓下那點酸澀,幾秒後,露出一個真正的笑。
他說:“嗯,那我原諒你了。”
你還是我的朋友。
我們還是天下第一好。
秦時意望着他,忽然靠近,輕輕摸了摸餘清清的頭。
“謝謝清清寬宏大量。”
他輕聲說。
餘清清便也輕輕笑了。琥珀色的眸又變成了蜜糖,流瀉出明淨透亮的光。
他們靠坐在書房的落地窗前,陽光不知何時已經變淡,院中盛開着不知名的明黃色花,熱烈鮮活。
餘清清看了許久,忽然輕聲說:“其實我還是有點不明白。”
心底破土生長的藤曼,究竟是雛鳥情節的依賴,還是從未有過的心動和愛。
秦時意沒有回答。
半晌,他低下頭,掌心緩緩貼住那隻溫暖光潔的手。
手貼着手,就像心貼着心。
第一次,秦時意試着完全壓住心底的野獸,聲音輕而緩地說:“那就先養花吧。”
再過一年,院中的三角梅就會盛開。
秦時意試着給他、給自己、給他們一些時間。
“我們一起等花開。”
少年眨了眨眼,似乎想到什麼,看向身旁英俊冷冽的男人。
——秦時意不知道,一年以後,他再不徹底愛上餘清清,餘清清就會死去。
一年,是三角梅的花期,也是餘清清生命的倒計時。
而他無法違反規則告訴他。
餘清清又看向窗外陽光,半晌,才點頭說:“好呀好呀。”
他們坐在窗前,不知過了多久,秦時意忽然感覺肩膀一沉。
陽光下,少年陷入熟睡的臉正靠在他肩上,呼吸輕輕。
無人的書房,男人出神地望着他的眉眼,感到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安甯。
落地窗倒映出二人交疊的身影,許久沒有動作。此刻萬籁俱寂,仿佛天地間隻剩下他們,唯有餘清清的呼吸回蕩在耳邊,如此生動。
而秦時意愛這樣的生動。
這一刻,睡着的餘清清沒有聽見腦海中系統的聲音。
【檢測到反派戀愛值上升,當前戀愛值:99】
【請宿主繼續加油,将戀愛值上升至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