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申折平時有戴表的習慣，最常戴是一隻百達翡麗三問表。

所以在章孔劉問時間時，他習慣性地擡手摁了一下表側的報時摁扭。

然而等表報時以後，他才反應過來，他現在是“沈墜”，所以摁的是沈墜的表。

而這表的報時之所以令大家感到疑惑和驚愕，是因為沈墜這隻表，它早就壞了。

聽沈墜提起過，這表是他母親沈夫人送他的第一隻表，已經有五六個年頭了。

說來也奇怪，這表僅用了兩年就停止了走動。

并且停走的時間非常巧，剛好發生在他母親與他父親離婚，并遠走他國的那一天。

沈墜曾經拿着這隻表去找表匠檢修過，但表匠并沒有查出任何問題。

作為一款在當時集工藝技術和時尚審美于一體的名貴腕表，品牌工匠向沈墜提出過返工保修或者免費置換新款的承諾的。

沈墜沒有同意。

他當時想着表不走了就不走了，讓時間停留在母親離開的那一天和那一刻也挺好。

不過他日常依然會戴着這個表。

沈墜不缺錢買更新更好更貴的手表，可對這隻表，他有着一些固執的情感。

時至今日，這表已經停走了四年之久。

他怎麼也沒想到，到了林申折手上，這表又居然會報時了。

為了确定自己沒聽錯，沈墜箭步來到林申折面前，抓住他的手，眼睛瞪大地盯着那隻腕表。

沒看錯。

他沒看錯。

這隻表它……真的動了。

林申折垂眸，看見沈墜的手微微抖了抖。

他抿了抿唇，寬大的掌心一翻，反握住沈墜的手，并且力道不輕不重地捏了捏。

沈墜這才回神，掀起眼皮子和這個男人對視。

林申折淡聲道：“是個奇迹，回頭我拿去找表匠查一查到底什麼原因。”

“……哦。”

戰隊剛啟動訓練期，所以最近幾天的訓練任務不會很繁重，下午訓練完，晚上便是自由時間。

換以前，下班以後，林申折就離開基地了。

他的工作和私生活一向分得很開，所以直到今天，基地絕大多數人都對他的私生活知之甚少。

除了沈墜。

可林申折現在穿成了沈墜，就不得不接受他在自由時間還要開直播這件事。

“哥，你會玩直播嗎？”

訓練結束後，沈墜和林申折在茶水間呆着，門關得嚴絲合縫。

林申折把手表從腕上摘下來，遞給沈墜。

“沒吃過豬肉，我還沒見過豬跑？”

“哥，你罵我是豬？”

林申折瞥了他一眼：“放心吧，就算是豬，你也是哥心中最可愛的那一隻。隻要你不給我闖禍。”

沈墜嘴角一癟，就很委屈。

他拿了表，轉身離去，準備去找表匠查查這表到底是怎麼回事。

“等等。”林申折倏地叫住他。

沈墜回頭：“？”

林申折的後腰抵着琉璃台，手裡端着咖啡，想了想，猶豫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直播給你掉粉了，你會生哥的氣嗎？”

“我還以為多大事兒呢？放心吧哥，直播沒你想得那麼難。”

林申折沉默。

沈墜又無所謂地笑了笑：“安啦，兩千多萬粉呢，你随便掉總行了吧，就算全掉光，回頭我也能重新漲回來。”

到底是鮮衣怒馬的少年，一言一語中自然流露着輕狂和高傲。

說完，沈墜就開門出去了。

林申折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才彎唇低聲笑了一下，心裡感慨年輕真好。

然而他一轉身，看見玻璃窗上倒映出自己的樣貌，當場愣住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意識在這一刻突然夢幻荒唐卻又真實地冒了出來：

他現在占有的是沈墜的身體。

他現在是沈墜。

他也很年輕。

他年輕了整整七歲。

這個年紀，正是打職業的黃金時期。

打職業……

林申折垂下眼，定定地盯着捧着咖啡的手。

這雙手，原來是沈墜的，現在變成他的了。

一時間，時光倒流，他倏地回想起曾經有那麼一個午後，春風溫柔，陽光明媚，沈墜穿着白色毛衣白色襪子，像隻大貓一樣慵懶地趴在他的書房地毯上，一邊翻看着一本關于重生的熱血漫畫書，一邊問他：

“哥，你以前打過職業嗎？”

“沒。”

“你為什麼不打呢？”

當時他的回答是：“術業有專攻，有些人天生适合打職業，有些人天生适合做教練。”

他正坐在沙發上處理文件，沈墜就趴他的腳邊不遠處。

少年突然一把撇開漫畫書，翻身坐起來，然後趴到他的腿上，一雙漂亮的眼睛璀璨澄亮。

“但是我覺得如果我哥重生回到過去打職業的話，肯定也超級厲害。”

林申折是理性主義者，從不去設想“如果”這種事，一來他覺得沒意義，二來徒增精神内耗。

但他現在仔細想想，當時之所以覺得徒增精神内耗，是因為他撒了謊。

他沒和沈墜坦白，其實年輕的時候，他也曾夢想過打職業，并且他的實力在當時是足夠的。

隻是他的人生一向過得很急促和緊迫，在有限的時光裡，他被迫賦予了很多“什麼樣的年紀就該做什麼樣的事情”的責任。

林申折擡起勻長的手指，輕輕地摸了摸玻璃窗上的映像，第一次生出這樣一種念頭：或許靈魂穿越這種事之所以會發生在他身上，可能就是上天為了彌補他在年少時的一些遺憾。

他短暫地陷入了一種微妙的驚喜中。

然而很快，他又清醒了過來。

“但這對小墜不公平……”

人生總有遺憾，若有機會彌補，固然驚喜和可貴，但這機會不能建立在剝奪别人人生的基礎上。

那是小墜的人生。

林申折閉了閉眼，很快打消了腦子裡那個不該有的想法，然後一口氣把咖啡悶光。

咖啡未加糖，苦澀在口腔裡蔓延開，他輕歎了口氣，轉身回訓練室，繼續去做“沈墜”該做的事。

***

沈墜有段時間沒直播了，林申折回到訓練室時，看到工作人員剛好給他的電腦安裝好聲卡和鏡頭。

其他四個選手也正在陸續開直播。

林申折一邊打開“墟芒”的電腦客戶端，漫不經心地輸入沈墜的賬号和密碼，一邊在腦海裡回想平時沈墜的直播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