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半小時,顧天賜的手術順利結束。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顧疏河才想起來,提了一句:“葉舟呢?”
殷俪當然不會在意,随便看了看周圍就敷衍說:“葉舟?沒注意,好像一半就走了。”
顧疏河返回去找,遇到了負責抽血的護士。
“葉舟?你是說那個被抽血的人嗎?”
護士回憶一番,也搖搖頭。
“一個小時前還在,後來不知道去哪了。”
打去電話,聽到的都是冰涼女聲,一遍遍說着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殷虹終于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兒子,問顧疏河:“找不到人了?他能去哪?”
顧疏河揉開自己打結的眉心,“您留在醫院照顧天賜,我去找他……我肯定能找到他。”
-
S市很大。
葉舟消失在城市裡,就像小魚遊進水裡。
顧疏河調集關系,把所有能查的地方都查了一遍。
從天亮到天黑,終于找到了地方……
葉舟還是放不下他的小閣樓,哪怕都被搬空,他還是會回來。
顧疏河為了找他,在S市奔波一下午,兩條腿重地像灌了鉛。
木質地闆一踩就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但葉舟熟睡了,這點聲響吵不醒他。
他側身蜷縮在床闆上,像個回歸母體的嬰兒。
顧疏河窩了一肚子話,此刻都憋了回去。
窗戶大開,濕潤的風呼呼穿進來。
顧疏河去櫃子裡找被子,但隻剩一條薄而小的床單,抻開之後,黴味瞬間擴散開。
顧疏河用力抖了抖床單,忽然掉下來一個巴掌大的筆記本。
硬殼外面還包了層報紙做保護,側面看已經寫了不少,
顧疏河撿起來,不敢相信這是能在葉舟家裡找到的東西。
随便翻了一頁,就看到首行寫着:每天記得要上遊戲打卡領資源。
下面記載着各種資源獲取方式。
字迹歪歪扭扭,但寫得認真。
顧疏河輕笑。
能讓葉舟用心的,可能也就隻有遊戲了。
他合上本子,某頁中間夾着的紙跑了一角出來。
顧疏河發誓自己隻是想把東西歸位,而不是為了看葉舟在本子裡還寫了什麼。
那張紙是超市小票,夾在當天的記賬内容下面。
那天一共花了六十多塊錢,零零散散買了不少東西,每一筆支出折扣都記得清清楚楚,還有一項是杜蕾斯。
顧疏河翻頁的手頓了頓。
日期是去年二月初。
還買了一些泡面,衛生紙,冰鮮牛腩。
下面批注:
【今天花超了,下次要省錢,葉舟每天出去上班都很累。】
突然出現的第三人稱,推翻了顧疏河之前的想法。
他想也沒想,立刻往後翻。
依舊是記賬的内容,每一頁都貼着小票。
三月中旬,他們換了新的雙人情侶牙刷。
三月底,葉舟刮刮樂中了兩百塊,他們兩個人去慶祝,在大排檔吃了麻辣小龍蝦,又去了網吧包夜。
這個人寫:
【第一次吃,好辣,網吧也沒那麼好玩,但是葉舟開心就行,他開心,我就開心。】
後來夏天,那個人皮膚過敏,普通的睡衣穿着總起疹子,葉舟就給他買一件新睡衣。
一百多塊,被他寫成天上有地下無的好東西。
此類不堪卒讀的文字,顧疏河讀着就想笑。
他們倒是臭味相投,為了省錢,把自己過得狼狽不堪,偏偏有為了那些低級趣味感到開心。
顧疏河咬緊牙關,把本子來回翻了三遍,也沒找到署名。
最後還是在報紙外殼一角,看到一個模糊的名字。
葉——海?
顧疏河心口被猛地砸了塊巨石。
那件睡衣,那個遊戲,還有葉舟後來給寵物起名,都圍繞這個人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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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葉舟先是盯着天花闆适應了會,才慢慢坐起來。
他抽了太多血,回來的時候就差點站不住,現在睡醒了,才勉強好些。
沒想到他一起來,就看到瘟神坐在他對面,手裡還拿着個小本。
不用葉舟開口,顧疏河就已經面色凝重地說話了。
“葉海,是誰?”
“你知道了?”
顧疏河舉起手裡的本子,“這個本子的主人,是誰?”
“我有義務告訴你嗎?”
“他也姓葉,是你……弟弟?哥哥?還是别的什麼人?”
“和你有關系嗎?”
顧疏河被他這幅冷淡态度激怒,壓着情緒說:“和你住在一起的,你喜歡的,是你的親人?”
話說出口,顧疏河胸口輕松許多,但釋放出去了怒火,原來的空地還沒填滿,現在止不住地往裡灌冷風。
顧疏河皺眉,違心地說:“這種事情你也做得出來?”
葉舟笑了笑,“我就是這樣的人啊,男人在一起又不怕有孩子,忌諱什麼親人不親人的。”
“你有沒有羞恥心?”
“你和顧天賜不也一樣,我聽說,顧天賜是你心尖上的寶。”
“我是他哥哥。”顧疏河的回答擲地有聲。
但葉舟用嗤笑回答他。
“你算他哪門子哥哥,一點血緣都沒有,還自稱是好哥哥,别是愛而不得,所以化作哥哥守護你的純潔天使吧。”
看到顧疏河的眼神,葉舟就知道自己戳對地方了,于是變本加厲地說。
“那你比我惡心多了,起碼我光明磊落,你呢,你連說都不敢說。”
顧疏河咬牙反駁:“我沒有你那樣龌龊。”
現在他們兩個人眼裡都寫着厭惡和憤怒,但是沒有人喊停,顧疏河已經被沖昏頭腦。
葉舟說:“你那麼高尚,那還和我睡什麼?顧疏河,你在床上的時候,硬得可不是嘴。”
“是你…是……”顧疏河忽然口齒模糊。
“是我什麼?”
顧疏河明明是有話可說的,可他的大腦像煮開的粥,忽然冒出來許多亂七八糟的聲音,可他什麼也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