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辛與金铮的這一次談判進行得似乎并不如想象當中那般順利。
就如霍知雲剛才在車上時所言,當初投資的時候,海辛集團的确是沖着長持而非抛售套現去的,後續甚至還會涉及到吞并。
而且通過今晚的交談以及海辛對市場未來的評估和測算,很難說這兩個億對于海辛的未來來說終究是賠還是賺,雙方有些卡死在這了。
醫療康養的确是塊肥肉這不假,但是就目前來說市場飽和度也高,海辛當年給那家公司投資數額直逼六千萬,眼下不到三年的時間就翻了幾番,說不定之後還會有更大的上升空間。
一晚上過去,雙方僵持不下,眼看談判很快進入白熱化階段,池叙在那坐得實在是有些乏了,頭疼的症狀從醒了到現在都絲毫沒見緩解,甚至還有愈來愈烈的趨勢。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有倆人拿着電鑽從太陽穴的兩頭左右開工直往腦子裡鑽似的。
而且不管再怎麼說池叙這把也算是替自己父親來的,所以為了能把禮節做到,不給人留下話柄,他又不得不強挺着這種難受的感覺陪對方喝了一杯多白酒。
到後來實在撐不下去就叫楚霖幫忙擋了幾圈酒才終于算是結束了這場無比艱難的談判。
不順利,沒談出什麼具體的結果,畢竟決策權并不在池叙而是在池東淮的手上。
不過往好處想,這算是成功牽上了線,廖明成今晚攢局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百分之八十。
不虧。
送走金铮的人之後,池叙又找了個地方與楚霖快速碰了碰明天要跟池董彙報的内容。
等回到霍知雲車上的時候都已經将近十點了。
在回到車上之前,池叙其實還接到了來自婁眠的一通電話。
本來沒想接的,奈何手滑摁錯了。
不過他和婁眠兩人從始至終也并沒說什麼特别的,隻是因為婁眠知道了昨晚池叙喝醉了酒睡在了霍知雲那沒有回家,所以今天來打電話來慰問一下,就這麼點事。
如果換做是之前,池叙或許還會因為婁眠這幾句突然的關心而暗自開心上很久,甚至可能會忍不住主動跑到霍知雲的面前跟霍知雲分享一下這種喜悅。
但是現在不會了。
不光是不會跟霍知雲分享,對于婁眠這寥寥幾句的關心,池叙也并不會感到開心了。
這或許也并不能就說明池叙心裡面已經不喜歡婁眠,畢竟整整持續了十八年的暗戀,真要說放下又怎麼可能會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隻是這種喜歡,對于池叙而言,早已經不如之前那般純粹和幹淨了。
中間夾了個霍知雲。
也不僅僅隻是因為夾了個霍知雲,是因着一個霍知雲牽扯出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池叙厘不清也想不通。
這種複雜的人際關系實在太讓他感到疲憊。
心不在焉地挂斷婁眠的電話回到霍知雲車上的時候,因着這煩亂的思緒,池叙的臉色陰沉得像是在醞釀着一場瀕臨世界末日的風暴。
“怎麼樣,談得還順……”一直乖乖躺在車上等的霍知雲一見池叙回來連忙坐直了身子,調直了座椅靠背,整個人闆正得真跟受過什麼專業訓練似的。
最一開始霍知雲光顧着說話完全沒有注意池叙的狀态,直等話都說了一半的時候,扭過頭的一瞬才恰巧對上了池叙那一臉陰鸷的表情。
霍知雲這才立馬識相地趕緊轉移話題:“我剛剛趁你談事情的時候開車去北環路給你買了隻烤鴨還有二斤炸排骨,還熱着呢,嘗嘗麼?”
邊說,邊把冒着香氣的烤鴨和炸排骨往池叙的面前遞了遞。
話題轉移得似乎并不那麼絲滑,但這已經是霍知雲的極限了。
池叙對着霍知雲手裡的小吃疑惑地歪歪頭:“我剛從望福樓出來。”
“我知道啊,”霍知雲笑了笑,“但我也知道少爺您雖然是淮洲人可向來吃不慣淮州菜,這廖明成刻意把地點選在望福樓估計本意是想投其所好拍馬屁,結果沒成想拍在馬蹄子上了嘿嘿。”
“你笑個屁,我餓肚子你很開心?”
“你餓肚子我不開心,但是别人不懂你隻有我懂你,我開心。”
……
池叙聽着霍知雲口中說的話,忍不住暗暗皺了下眉。
說句實在話吧。
與霍知雲相識這麼久,池叙其實常常會好奇自己和霍知雲的友誼究竟為什麼會延續這麼長時間。
二十七年,那大概要比一部分人維系婚姻的時間都還要長了。
池叙自認自己和霍知雲從來都不是一路人,不是一路人,又究竟為什麼會成為朋友?
池叙承認自己曾經真的常常會陷入這樣的思索,而這種思索,每一次都會中斷于霍知雲在面對他時,與剛剛如出一轍的細心和溫柔。
霍知雲實在是太了解池叙了,很多時候,池叙甚至都不知道霍知雲到底是通過什麼渠道了解的。
池叙最開始以為霍知雲其實對誰都這樣,但後來發現并不是這樣。
霍知雲有一個好哥們叫許承,倆人從大學時候認識一直到現在将近十年的交情,許承也算是京城有名的富二代,後期甚至還入股了霍知雲的酒吧。
可即使是已經鐵到這種程度,别說生日了,你現在問問霍知雲許承的真實年齡他都得琢磨個十秒二十秒才能勉強答出來。
百分之八十還是胡亂蒙的。
可即使是這樣,遲鈍如池叙都沒感覺到有任何的不妥,他沒覺得哪裡不對勁……
而現在,時隔了這麼多年,池叙覺得自己好像悟了。
看着霍知雲遞來的吃的,池叙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将其接了過來。
就如霍知雲所說,池叙确實是吃不慣淮州菜,也确實是餓着肚子從酒店出來的。
而且從昨天晚上開始池叙就在饞烤鴨,雖然不知道霍知雲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但不得不說在和池叙心有靈犀這方面,他霍知雲确實是做得足夠出色。
不過隻是霍知雲單方面心有靈犀,池叙從來沒犀過,他才懶得琢磨他。
“謝謝。”池叙的語調漸緩,雖然臉色還是那種讓人看上一眼就恨不得得套上三層羽絨服般的冰冷,但對于霍知雲來說,這已經算是給了他比天還大的面子了。
“喝酒了?”把東西遞過去之後,霍知雲開始悻悻地嘗試能不能與池叙稍稍正常一些地聊天。
“嗯。”
喝不喝酒這種事,池叙沒想瞞着霍知雲,一邊回應一邊把眼鏡摘下來往旁邊一丢,仰起頭将額前的碎發胡亂捋到了後面。
一松手,發絲又不聽話地垂落回眼前。
金黃色的燈光幽幽地浮在池叙秀氣的臉頰上,有種淩亂又憔悴的美感。
池叙努力叫自己回神,倒是沒有昨天那麼暈,但也絕對談不上有多好受。
“少爺最近酒量見長……”霍知雲笑着用指尖敲了敲方向盤,“昨天喝完今天還能喝。”
其實說話這的時候,霍知雲多少是有帶着點淺淺的責備在裡面的,畢竟池叙的酒量,别人不了解,但霍知雲心裡面最清楚。
連續兩天這麼喝,池叙的身體鐵定受不了。
霍知雲自知自己沒身份也沒立場去約束池叙什麼,但偏偏他就是忍不住想要說一嘴,算是個提醒。
隻是這責備來得太輕太柔也太不易察覺,加之又碰上池叙這會兒正懶得細琢磨他,所以都還不等這責備成形就悄無聲息地被消沒在這茫茫夜色之中了。
池叙甚至懶得理他,低下頭開始不停地揉着自己快要裂開的太陽穴。
“怎麼了?”
霍知雲察覺出了池叙的不對勁,開口低低地問了一句。
“頭疼。”
“頭疼?”霍知雲一怔,“還有别處不舒服……麼?”
其實都還不等把話問完,霍知雲這心裡面就已經開始在後悔了。
可眼下想要收回去已經來不及,畢竟池叙已經聽到了。
就見池叙停下了揉太陽穴的動作,擡眼掃了霍知雲一眼,而後沒忍住冷笑一聲:“哪不舒服?好問題,”陰仄仄地一擡下巴,“要不你猜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