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是鈍刀磨肉,後者簡直就是劊子手在行刑前特意換了一把新的鋒利無比的鍘刀。
第三到第八名的進程快得不同尋常。
與以往最後公布最後一個晉級位不同,這回是倒數第三個公布這個位置。
這個位置也是投票打得最激烈的位置。
有些自認無法争取top1和top2的練習生,紛紛将目光投在了第九名的位置上。
他們緊張的目光宛如化成實質,直直投向低着頭的鹿鳴。
鹿鳴接受到這個目光,擡眼,掃視了下面的人一圈。
他掃視的目光很慢,每個人身上都停留幾秒。
但是從他的眼神中,他們看不出第九名的答案。
他們每一個人,隻看出了,鹿鳴滿心滿眼的欣慰。
這個眼神,或許在《音旅記》很常見。
但是在《閃耀未來式》這幾個月的錄制中,很少見。
還是那句話,在業務能力上,鹿鳴始終是個嚴格的導師。
盡管中後期與他們的相處柔和了許多,但是他們能從鹿鳴眼中看到的,更多的是“不夠”。
有些音唱得還不夠漂亮,舞蹈動作還不夠整齊到位,rap的節奏咬字也需要再練。
——或者說,作為一名偶像,還沒完全夠格。
他們也正是在這種眼神的催逼下,不停地去練習,不斷地磨煉自己的能力,一次次在排練中打磨自己的表演。
然而現在,他們接收到了鹿鳴的欣慰。
他們很努力。
所以鹿鳴為他們感到高興,甚至驕傲。
在公布最後一名之前,鹿鳴将手上的背卡蓋在了講台上。
他拿着話筒,身體站得筆直,迎着亮眼的燈光,對着台下眼睛睜得老大的學員們,一字一句地說:“無論你們誰要坐到第九名的位置上,我都想要告訴每一個人,今天的名次并不是你偶像生涯的終點。”
“就算你今天是第十名,第十一名,你未來不會永遠都是這個名次。”
“抓住未來的任何一個機遇,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有機會成為巨星。”
“我希望你們不要給自己下定義,更不要氣餒。”
“我為你們這幾個月來的成果感到驕傲和自豪,我看到,我們華娛的偶像,還存在着無限的可能。”
“恭喜你們,你們已經離夢想更近一步了。”
第九名的位置落在了某個學員身上,他上台發言的時候,幾近哭成淚人。
而下面知道自己已經落選的學員,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一步之遙的不甘心,沒能出道的失落,還有對不起粉絲的愧疚。
這些複雜的情緒雜糅在一起,感染力非常強。
連鹿鳴,鏡頭移過去的時候,也捕捉到了從他眼角掉落的一顆淚珠。
看着面前這個有些傷感的畫面,鹿鳴不禁回想起了當初的Blessing出道考核。
他自己作為出道位之一,喜悅自然更多一些。
現在回想自己的情緒,也依舊能想起來當時的那股子忍不住的開心。
可透過這幫孩子,鹿鳴在想,那時候的時野是不是也是如此失落和難過。
明明論實力,其實是不輸别人的。
可就是因為一些很小的,小到甚至看起來有些荒謬的原因,被斷送了出道機會。
鹿鳴的眼睛轉向那些學員,又從他們的淚眼朦胧中,看到了他們對已經确定出道之人的羨慕。
十六歲的時野,也會羨慕十七歲的鹿鳴嗎?
鹿鳴如此想着。
現場還需要他來控場,鹿鳴收攏了自己發散開的思緒,将衆人的視線拉回top1、2的确定。
這兩位的投票數目咬得也很緊。
或許是自知不相上下,預定1、2的兩個人,互相對視的時候,眼裡都帶着忐忑。
應日站在台前的靠左的位置,借着看向對手的目光,擦過更遠處的鹿鳴。
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是top1,成為C位,成為隊長。
但他希望自己是。
說不上來,不隻是野心驅使,似乎還有私心暗藏。
鹿鳴不是Blessing的隊長,但他在團期間,他的所作所為比隊長還要稱職。
還有時野和曲明遠,他們也是各自團的隊長。
他想成為跟他們一樣的人。
……好像這樣追逐的距離就可以更短一些。
可他在最初的集體主題曲舞台的時候,就沒選上C。
包括之後的投票,他甚至是從尾巴開始追起,絕地反擊追到了現在這個位置。
而另一個人不一樣。
他從最開始,排名就一直數一數二。
這麼複盤一番,應日的心情突然又有些平靜下來。
成為隊長最好,沒成為的話……他可以作為副隊,作最棒的協助者,跟鹿鳴一樣。
雖然會有些不甘心……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空檔,第二名的名字已經被鹿鳴念出。
不是他的名字。
應日的心髒再次劇烈跳動起來,他以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鹿鳴,鹿鳴也看着票數挑了挑眉,朝他微微一笑。
應日聽見鹿鳴喊了他的名字,對着他說。
“恭喜你,成為了這個限定團的隊長。”
“繼續加油,不要辜負粉絲,更不要辜負隊友。”
“帶着其他人一起,飛得更高更遠吧。”
【十七】
節目錄制徹底結束,但是鹿鳴卻有些陷在最後的情緒中走不出來。
八月開始錄制,現在已經是寒風凜冽的十二月,鹿鳴站在寒風中,腦子裡還在想着場館中最後噴灑出來的彩帶、高高抛起又落下的花瓣、和情緒各異的眼。
選秀綜藝,歸根結底是一場比賽,有歡笑,有淚水。
可他這次是導師,每一個學員他都教過,名字他都記得,甚至性格、脾氣、一些他們自己都沒完全察覺的表演風格,他都能娓娓道來。
他親口報着他們的名次,很難說,自己花了多少力氣才克制住細微的顫抖。
到最後,離開前,他隻能給需要的人,一個寬慰意味的擁抱。
當時很多人湧上來抱他。
出道的,沒出道的。
有人哭着哭着就笑了,也有人笑着笑着就哭了。
但他們很合一地說,謝謝鹿老師。
謝謝他塑造了更好的他們,謝謝他讓更多的人看到了他們。
還有人終于突出了真心話:“雖然有時候感覺鹿老師很吓人,但鹿老師果然還是最可愛的。”
“如果能pick導師,我一定pick鹿老師!”
應日夾在人群中甚至接了個茬:“我可以把隊長位給鹿老師!”
鹿鳴回想了下自己的反應。
好像是憋不住情緒錘了他們離得近的人肩膀一拳。
他們嘻嘻哈哈。
而鹿鳴忍了半天才沒在鏡頭前冒出個鼻涕泡來。
現在身邊的熱鬧歸于無有,他們有他們的未來,他也該開啟新的工作了。
有什麼事要去做呢……
新團有一兩首歌他是要幫着寫的,算是導師給到他們的出道禮物。
Fire那邊好像也有新專輯要出了,他還沒開動。
影視那邊似乎也多了很多OST詞曲合作,有些有靈感,有些一點靈感都沒有……
哦,自己也該籌備二專了,粉絲敲着碗開始天天在他微博下喊餓了。
鹿鳴在寒風中吐了口氣,轉頭回去,準備離開。
撞上了出來找他的時野。
時野今天就在台下看着,将鹿鳴的情緒一五一十地捕捉了完整。
他率先給了鹿老師一個緊緊的擁抱。
今天時野的服飾跟鹿鳴可以說是反着來,鹿鳴全黑,他幾近全白。
此刻白色的他包裹着黑色的鹿鳴,鹿鳴本來還在多愁善感的腦子,突然打岔,想着他們兩個現在一定很像漏了餡的芝麻湯圓。
這裡沒有攝像機,也沒有狗仔,鹿鳴十足放松地把自己埋進了時野的頸窩。
可能是覺得他一身白配上他的氣質過于冷酷,化妝師給他噴了點木質調的香水。
自然不會是雪上加霜的雪松之類,是那種很溫暖的,像是靠在壁爐邊上烘烤的木質調。
鹿鳴繃了一晚上的精神在這種味道的烘烤下逐漸迷糊,連回抱着時野的手,都幾欲下墜。
時野察覺到了他的疲憊,伸手揉了揉他的脖頸:“還在想那幫孩子?”
鹿鳴黏糊地回應:“嗯……也在想你。”
“想我?”時野似乎有些訝異。
鹿鳴接着說:“想你當時沒出道是什麼心情,想我為什麼當時沒有好好安慰你……”
時野笑了,笑得有些無奈,又笑得有些被愛後的得意:“之前說過,我當時在為你高興。”
但他知道這個說法肯定無法完全說服鹿鳴,于是又自顧自補充:“也有些小難過啦,沒能跟你成為隊友,無法跟你一起登台演出……畢竟我當時就很喜歡你。”
時野察覺到鹿鳴本來都快松開的擁抱變緊了些。
他眉眼彎彎,蹭了蹭鹿鳴還沒摘下的假發:“但是除此以外,我想得更多的是,我還可以怎樣追上你。”
“換公司?還是等下一個機會?”
“後來我發現我壓根等不了。”所以跑掉了,又以Fire隊長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
時野将這個芝麻餡從自己懷裡挖出來一些,捧着他的臉,很認真,也很溫柔地說:“放心啦鹿老師,當初的小時野壓根沒空悲春傷秋,也不太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安慰,你不用為此自責。”
“他滿心滿眼都是你,希望你開開心心,希望你走得更遠,也希望自己能快快追上你。”
“而現在,他真的,追上你了。”
“他很開心。”
“也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