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時候,程宋跟着梁清越一起回黎城跨年,這一趟主要是落實一下見家長的事。
前段時間實在太忙了,梁清越時不時有點工作安排短途出差,程宋公司越靠近年底越忙碌,兩個人很難湊到一起的時間。
程宋連着加了幾天班,總算是空出時間來跟梁清越一起回老家,忙裡偷閑過了個小長假。
程宋比梁清越第一次去他家要放松多了,畢竟不是第一次來了,加上梁清越跟家裡打電話他在的時候都會湊過去打招呼,還能就着話題聊幾句,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
因此這次拎着大包小包進門後,跟叔叔阿姨打招呼非常自然,程宋想讨人喜歡時基本不會被拒絕,隻要他願意就能給人哄得服服帖帖的。
梁教授雖然最開始是有點意外他們的關系,但不清楚具體情況,梁清越也是含糊其辭說之前來過年的時候就是關系很好的朋友,那時候沒談戀愛,說得還挺像回事。因而他對程宋印象一直不錯,也看着自家兒子這麼多年都一個人過,對于這個“男兒媳”接受良好。
祝醫生沒梁教授那麼好糊弄,最開始問梁清越也隻是說不太合适分手了,聽着像是兩個人鬧了矛盾,問題還不小。但現在小年輕談戀愛哪有不吵架的,不合适就分,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祝青青在梁清越成年後就很少過問他的私事了,他不主動開口求助或者傾訴,就代表自己能消化和解決,她從不擔心。
唯一一次露出小破綻,還是梁清越第一次拿獎,那年回家過年難得喝了點酒。
梁清越之前說喝酒誤事就戒酒了,太久不喝酒的人就算是酒品再好,祝青青有點放心不下,晚上睡在了他對面的次卧小書房。
怕聽不見他的動靜兩扇門都沒關,半夜在對面聽見梁清越說夢話。過去喊他也沒反應,隻是半夢半醒地喊了幾聲“宋宋”,又很含糊地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之類的。
梁清越額頭上還沁着些許細汗,祝青青洗了毛巾給他擦汗,坐在床邊看着他止不住地心酸,怎麼談個戀愛這麼傷筋動骨的,清越啊。
梁清越酒勁上來整個人都迷迷糊糊,大概是知道自己在家也沒驚醒,但一直蹙着眉睡得很不踏實。祝青青用手背抹掉他眼尾的淚痕,搭在被子上的手很有規律地輕拍着他的後背,半晌才發出一聲很輕的歎息。
梁清越也沒有不舒服想吐的反應,祝青青還是坐在床邊等他睡熟了才回去,習慣早起的祝醫生很早就下樓了。
梁清越第二天也隻是聽媽媽說晚上來看了他兩次,睡得挺乖的,喊他過去喝湯醒醒神,他完全不知道這件事。也沒想過向來大大咧咧的祝醫生會把細心放在除患者病情之外的地方,何況他回家的表現和從前都沒什麼分别。
祝青青對程宋倒是沒什麼不滿,隻是當媽的難免心疼兒子,加上梁清越簡單說過幾句他的家世,猜了個七七八八——無非是豪門瞧不上普通人家或者對“男兒媳”接受無能。
但梁清越喜歡,也跟程宋那邊也見過家長了,看那些傳聞好像挺好的,祝青青也沒什麼好說的——過不下去就算了呗,反正梁清越有車有房有自己的事業,再不會比之前壞了。
祝青青對程宋和從前沒區别,态度依然溫柔大方,敏感如程宋還是察覺到了,晚上沒跟梁清越去周堯家串門,推說有工作處理,留下來幫忙收拾。
梁教授今天有學生過來看他,在茶室陪人說話聊天,廚房是祝青青收拾的,程宋幹活手腳很麻利,在旁邊一點也不礙手腳,沒有刻意讨好獻殷勤的意思,祝青青也沒攔着他。
祝青青把碗放回櫥櫃裡時,程宋已經拖完地在收拾垃圾袋了,他打了聲招呼要去外面丢垃圾,祝青青也擦幹了手,“新的垃圾站有點遠,我跟你一起去。”
程宋當然應好,乖乖地落後小半步跟在她旁邊,兩人走出院子後主動開口了:“阿姨,清越之前是不是沒跟你們說過,我們分開的事?”
祝青青随手攏起披着的長羽絨服,笑着看了他一眼:“他從來不說這些,不過我也猜得差不多了,沒關系,他的事自己做主就好了,他也不是小孩,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猜到了,大概還是有點偏差的。”程宋彎起眼睛笑了下,說得很坦然:“我那時候太年輕了也比較混蛋,家裡讓我分手不肯,間接導緻清越工作受影響停滞了很長時間。”
程宋很輕地歎息了一聲,“我爸說得沒錯,沒有底氣支撐的任性闖出來的禍端,就算掏空了彼此都填不回去。”
“我不知道梁清越是怎麼跟您說的,他那個性子,應該什麼也沒說吧。”程宋低頭看着地上被路燈拉長又壓短的影子,接着說“我退圈以後沒多久出國了,沒告訴他,就直接走了。也不是家裡逼我,隻是我自己做的交易和決定,我那時候不敢也不想跟哥說分手,我答應了家裡不跟他聯系,他不知道我去哪了,幹等了這麼久。”
“對不起,我……太不懂事了。”程宋說得很沒底氣,他知道梁清越不會跟家裡說這些,以前是覺得沒必要,現在是因為不想他給爸媽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但程宋還是想坦誠一點,梁清越對他生不起氣來,有人會幫他氣惱也讓人好受點。
“嗯,懂不懂事我不知道,但确實心夠狠。你的苦衷我可能無法像清越一樣理解,我沒他那麼軸,但也尊重每個人的選擇。”祝青青直白道,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别說你家看不上我們普通人,如果我早知道情況,也不太希望你們這樣下去,你是家裡的獨生子,清越也是,他沒必要受這種歧視。雖然我們是不講究什麼門檻,但門當戶對這個道理還是懂的。”
她說着停頓了一會兒,“清越報喜不報憂習慣了,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們也不會知道一點,問起來那些不好的新聞隻會說是炒作而已,更别說在一段容易處于弱勢的關系裡。但我還是會一直站在他這邊,他做的決定我都支持,他喜歡你愛你,我也願意愛屋及烏。”
兩人剛好走到那邊的垃圾站,祝青青等他把垃圾丢了,看着他用濕紙巾擦幹淨手才往回走,語氣依然溫柔:“你不跟我說這些我也不會去問,不會因為因此對你有什麼不滿,但你主動提起和坦白,我還是有點高興,至少是把他放心上的。”
“清越是我初戀,我之後也沒有過其他對象,這些年在外面都是學習和工作,家裡和身邊的人也都知道我們的關系。我比以前有底氣也有能力,不會讓他受委屈。”程宋語氣認真,“我家境是還不錯,但生活不過那些事,沒什麼門檻不門檻的,我那時候就想跟哥結婚一輩子綁在一起,現在也是。工作和掙錢是為了讓家人生活更便利,不用被雞零狗碎的事打擾心情,這點您可以放心。我爸媽也是說你們這邊方便的話,一起見面吃個飯認識一下,他們過來很方便。我今天說這些不是作秀,隻是給您交個底,可以不那麼擔心。”
祝青青看了他一眼,忽然問:“你們兩個是不是已經在國外領證了?”
程宋沉默了一下,誠實道:“沒有,但……求婚成功了算嗎?”
祝青青凝噎了幾秒鐘,“我說呢,你什麼都敢跟我說,把人綁得牢牢的。”
程宋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哥比較沒安全感,我……也差不多。但他工作也不能公開,準備明年辦婚禮,家裡那邊都會知道,登記結婚要再看。當然,這些都需要您這邊知情和同意的,我爸媽是說婚禮什麼的都要跟你們商量細節。”
“走這邊。”祝青青指了另外一條路,程宋乖乖跟着後面走,隻聽見她說:“下次見面了再說吧,我們過去也是一樣的,生活是你們兩個過,清越開心就好,實在不行就算了呗,反正他這麼多年也一個人過來了。”
程宋在這個熟悉的語氣裡愣了下,忍不住笑了起來,“阿姨你可以跟我媽先認識一下,應該很聊得來。”
祝青青也笑了下,“聽清越說過,你媽媽是設計師?聽說很有名氣。”
“是珠寶方面的,她很有天賦。”
兩人就着家庭相關的話題聊了一會兒,祝青青指了下前面的房子,笑着說:“那是小堯家,你等清越一塊回家吧,他晚上就想帶你一塊出來玩,看見長輩記得打招呼。他有個小孩也熱鬧,玩去吧,兩個粘人精。”
這話說得很親近,程宋笑着應好,又說:“我認得路了,我先送您回去吧,晚上女孩子一個人不太安全。”
祝青青伸手拍了拍他後背,無奈地笑着說,“嘴這麼甜,這點路我都走多少回了,别費勁。”
她交代完很快就往回走,拐了個彎就看不見人影了,程宋還是放心不下,小跑着跟上去把人送到家門口,才慢吞吞往周堯家那邊走。
程宋認真想了想自己有沒有說什麼不妥當的話,正走在路上仔細複盤,忽然被人拍了下左邊肩膀,他下意識往右邊回頭就看見梁清越的笑臉,“怎麼反應這麼快,都吓不到你。”
“你不是說去周堯家,怎麼在這?”程宋看了眼周圍的建築,确定自己沒走錯,有點意外梁清越會這麼突然地出現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