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葦一把張淵帶回家,季津還沒回來,家裡隻有住家阿姨正在打掃的,看見他帶人回家,招呼:“小舟回來啦。”
隻要邁進家門,甭管親疏遠近輩分大小,誰都管他叫小舟。這個做法也是很早之前留下來的習慣,一如既往符合他爸媽的封建迷信設定,說是往小裡叫好養活。
季葦一這麼多年都“小舟”過來了,從來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今天引着張淵進來,冷不丁聽她一喊,喊得差點把脖子縮進去,忽然非常感謝張淵現在聽不見:“嗯,許阿姨。”
他耳根有點熱,沒看張淵,背身拿手往後點了點:“工作上的……同事,今天家裡睡一夜,麻煩你給客房收拾收拾。”
又把人拉到一邊,低聲囑咐:“他聽力上有點不方便,你多照顧着點。”
許阿姨隔着季葦一看過去,張淵對上她的目光,輕輕垂眸點了點頭。
女人“呦——”了一聲:“這麼大高個子的帥小夥子,可惜了——”
季葦一從旁輕輕拽她:“他看得懂。”
許阿姨咽下尴尬,立刻在換上平靜溫和的微笑:“你好,有什麼需要跟阿姨說,别不好意思。”
又問季葦一:“季總說你去桦城帶回來個人,是他?”
季葦一皺起眉頭:“季總還跟你說什麼了?”
對方發覺他神色不悅,拿起放在一旁的抹布,作勢要繼續工作:“哎呀,沒說什麼,還能說什麼,說你去趟桦城就凍病了,又忙着什麼工作,叫我多上心注意着點嘛。”
她俯身去擦桌子,抹了兩下,忍不住又回頭說:“季總就是關心你嘛,你看你出去一趟,回來就發燒好幾天,别說他,我都心疼呢。”
季葦一牽着嘴角笑了笑:“是啊。”
他實際上本來也從未懷疑過季津這樣做的理由,并不疑心對方是要試圖上演什麼為争奪家産監視兄弟的豪門狗血大戲。
且抛開兄弟情誼不談,退一萬步講,他賺那點錢在季津來看堪稱三瓜兩棗。别說争家産了,他能混到今天全是父母親哥從手指頭縫兒裡漏給他的。
這家裡不論誰管他,毫無疑問都隻有一個出發點,就是怕他死了。
但這不妨礙季葦一還是時不時的感覺有點憋屈,就像看直面許阿姨對張淵的惋惜,他也不自覺地感覺到不适。
那種惋惜他太熟悉。
季葦一回頭,沒戴助聽器的張淵确實看不出任何異樣,聽力問題就跟心髒病一樣,乍一看别人是很難發現的。
但是自己每一刻都會知道到底有什麼不同。
季葦一慢慢比口型給張淵看:“明天,帶你去重新配一個。”
張淵點點頭,很有些歉意:“下次,會摘下來。”
季葦一無奈:“下次,是不要打架。你要去拍電影的,說不定以後會有很多人認識你,注意形象,知道嗎。”
他話音剛落,口袋裡手機振動起來,沖張淵擺擺手,背過身去接:“喂?”
程秋的聲音傳出來:“那個,張淵不會去醫院找你了吧?”
“嗯。”季葦一這才想起來興師問罪:“你跟他說什麼了?”
“沒有,我沒睡醒,他問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兒,我說中心醫院嘛——他不會真去了吧?”
季葦一用鼻子往外出氣:“托程導的福。”
何止去了,還——
程秋立刻在電話那頭罵了一句:“草,不會真是他吧?”
“什麼是他?”
“他在醫院和人打架了?”
“你從哪兒聽來的?”季葦一有點惱火,這事兒為什麼能在短短一個小時裡傳遍四面八方。
程秋的聲音裡染上了淡淡的死意:“小季總,你不要告訴我這是你為了炒熱電影下得一盤大棋,你知道我不玩這個的。”
按照她的經驗,季葦一也不玩這個。
季葦一皺着眉頭還沒來得及發作,程秋“滴”地挂斷了電話,緊接着從微信上轉發了一個視頻過來。
發布時間一小時前,點贊已經破萬了。
發布者看起來隻是個普通網友,視頻是用手機豎屏拍的,鏡頭晃得都快趕上希區柯克變焦,一片嘈雜,聽不清聲音。
畫面裡,張淵架住了對面的男人,扶了扶助聽器,然後穩準狠地一拳過去。
季葦一頭皮發緊,忙把電話給程秋撥回去:“意外,在醫院裡和人發生了一點沖突,估計是網友随便拍的,現在有營銷号轉了嗎?”
程秋歎氣:“我就是從營銷号那裡看到的,不是,你既然找了人來——”
季葦一截斷她的話:“我的問題,不會有下一次了,現在當務之急是把視頻下架。視頻沒有那麼清楚,轉發也還不是很高,這種事壓下去,網友很快就不記得了。”
程秋說:“你的意思是馬上壓下去?”
“不然呢?”季葦一說:“你不用操心了,我會找人處理的。”
程秋在對面沉默幾秒鐘:“知道了,但是如果他在劇組裡是動不動就要跟人動手的脾氣,就算人是你推薦的,我這裡會很難辦。”
季葦一道:“事出有因,他不是那種會随便跟人動手的性格。”又把免提打開,招呼張淵:“過來,跟程導說對不起。”
張淵到現在還沒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既然季葦一叫他做,他便也跟着照做了:“程導,對不起。”
程秋在那頭深深歎氣:“算了,下次見面好好跟我解釋吧,你先去看看視頻的事情。”
要挂電話,忽然又說:“得虧沒拍着你呢,不然以後該傳成你是金主了。”
季葦一冷笑一聲挂了電話,坐回到沙發上,開始挨着個打電話找人。
心裡煩躁,聲音難免也大些,多說一會兒,嗓子幹癢,斷斷續續地咳起來。
許阿姨在一旁聽見他咳嗽,忙把加濕器打開搬到他附近,又從廚房端一杯蜂蜜水出來。
季葦一沉着臉打電話,沒發覺她在一旁忙活。許阿姨剛剛已經覺得自己好像弄得他有點惱了,一時不敢上去打擾他。
張淵走過去,接過那杯水,默默遞到季葦一手邊:“水。”
季葦一注意力不在這裡,咳得厲害的時候,順勢接過來喝一口,喝完以後還沒顧得上找地方放杯子,張淵就從他手裡把杯子接走。
下一次,又在他兩個電話的間隙默默遞過去。
前前後後過去近一個小時,季葦一終于長舒一口氣,扔了手機在沙發上,自己也靠下去。
才發覺張淵一直站在旁邊,手裡還捧着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