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大約真是金剛石做的，最愛拿實習報告評分對着實習醫生們頤指氣使。拿着雞毛當令箭。

據說在她之前，他手底下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實習生被他打過不及格。

另一半唯唯諾諾熬出了頭，然後畢了業能滾多遠滾多遠，絕對不踏進這間醫院精神科方圓五裡内。

夏夢不愛搭理他。

他們醫院的規矩，不論大小醫生，請假一律跟科室主任報備，其他人的實習生也是如此。

憑什麼到他這就得多過他這一關？還得先得到他同意才行？

夏夢輕聲解釋：“昨天病得突然，我已經跟主任請過假了。”

趙醫生闆着臉，語氣不善：“我不是說過要跟我請？”

正值午休快結束，護士長和小護士們都在。

護士台内，幾個小護士縮了縮腦袋。

還有一個站到趙醫生看不見的角度，朝夏夢比了個手勢，緩緩搖頭，意思是讓夏夢忍一忍，實習都快結束了，不值當。

夏夢在這實習期間，表現一直不錯。

她是王向屹的學生，水平實力自然沒的說。

再加上她性格風趣灑脫，其他人都很喜歡她，除了趙醫生。

她實習落在他手上，實在算她倒黴。

這時候護士長從另一側轉過身來，插話道：“小夏請假這事我也知道。她當時還打電話來護士台找過你，你當時正在查房，所以我讓小吳轉告你了。怎麼？她沒告訴你嗎？”

正巧小吳也在。

小吳有着一張胖乎乎的圓臉，跟趙醫生有着一層拐了幾個彎的親戚關系，因此全科上下，也就小吳能跟他多說上幾句話。

小吳是個公正的，她擡起頭，認真說：“趙哥，我跟你說過的呀！你昨天十點來護士台寫病曆的時候我就跟你說了的。”

趙醫生吃癟：“……”

敢情是告訴他了，結果他完全沒聽進去。

夏夢偏過頭，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

等到趙醫生看過來，她趕緊擺出一副恭順的模樣來。

她盡量無辜地開口問道：“那今天這實習報告……”

趙醫生冷哼一聲，眼神中閃爍的冷酷，早已經給出了明确的答案：

不可能給你及格的。

老老實實再來實習一輪吧！

趙醫生冷酷道：“就你這實習态度——”

死刑判決才剛宣讀到一半，護士台的電話忽然響起來，小吳順手接起來：“您好，京大附屬精神科。”

“啊，您好。是，她在呢。好的，我這就讓她過去找您。”

小吳放下電話，朝夏夢道：“小夏，鐘院長讓你過去一趟，說是想問問你畢業之後的意向。”

夏夢眨巴眼：“鐘院長親自問我？”

小吳嘿嘿一笑：“可不？我看大院長是想親自留人吧？”

旁邊的幾個小護士們聞言露出了羨慕的神色。

還沒畢業就被大院長主動邀請留下來。

前途無量啊姐妹！

夏夢聽完笑了笑，心裡倒有點為難。

之前周啟和白主任都主動提過，想邀請她去黑塔工作。

她正猶豫呢。

沒想到鐘院長這時候又找上她。

該不會真想勸說她留下來吧？

為難歸為難，夏夢沒有多說。

她視線掃過衆人，勾唇噎死人不償命地說：“大院長估計是覺得我實習态度好吧。”

趙醫生：“……”

夏夢說完，不等他回話，笑嘻嘻打了個響指：“那我先過去了。”

離開之前，她沒錯過趙醫生發黑的臉色。

他估計此時已經憋了一肚子的老血了。

他想給她的實習報告打不及格，轉頭她卻被大院長親自看上了。

這要麼擺明了他就是在刻意打壓實習醫生，要麼就證明他這人眼光不行，識人不清，不會帶人，甚至還在明晃晃打大院長的臉。

這不及格一打，他就裡外不是人了。

坑了自己事小，得罪大領導可就是大事了。

夏夢勾起唇角。

阿彌陀佛，哈利路亞。

種善因，得善果。

要不是前兩天天日行一善，今天也輪不到她狐假虎威這麼一把。

果然好人有好報！

……

夏夢優哉遊哉去了院長辦公室。

鐘院長已經在了。

夏夢敲門進去，鐘院長正好在泡茶，樂呵呵轉頭問：“小夏啊，喝什麼茶？大紅袍還是白毫銀針？”

鐘院長跟王向屹是同年的醫學院同學，兩人關系不錯，因此鐘院長對王向屹的關門弟子也一向十分照顧。

夏夢低調，因此精神科那邊知道他們這層關系的人并不多。

夏夢湊到他身邊打量，笑嘻嘻道：“都是好茶啊，我都行，我不挑的。”

鐘院長幹脆替她做決定：“那就喝白茶吧，最近天熱，白茶正好清熱瀉火。”

夏夢：“好嘞！”

泡好了茶，夏夢捧起茶杯往他辦公桌前坐下來，開門見山。

“好了，說正事吧。您老叫我來是有什麼事啊？”

鐘院長慢條斯理地吹了吹茶葉沫子，擡眸說：“還不就是關于你畢業後去向的事麼。你自己是怎麼個說法？”

夏夢挑眉，故意裝傻：“什麼什麼說法？”

鐘院長說：“你知道黑塔那邊兩個部門都給你發了邀請吧？他們的刑偵中心和向導中心，都點名想要你。”

夏夢笑了：“這事兒我都不知道，您怎麼知道的？消息挺靈通的啊！”

聞言，鐘院長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來。

夏夢心思在腦中轉過一圈。

一般來說，這種邀請隻會通過學校聯系，不會告知鐘院長這邊。

唯一的可能性，隻有學校那邊聯系了王向屹，然後王向屹聯系了鐘院長這個老同學。

不惜動用老同學的關系，也要阻止她去黑塔啊……

老王啊老王，夠能拐彎抹角啊！

夏夢托腮輕笑。

大家都心知肚明，繼續打啞謎也就沒意思了。

于是鐘院長幹脆直接問了：“那你是怎麼個想法？”

夏夢實話實說：“真不瞞您，我還什麼都沒來得及想呢。”

滿打滿算，她昨天才剛覺醒。

昨天之前，真的是打死她都沒想過自己還會有覺醒成特殊人類的一天。

鐘院長：“你離畢業可沒剩幾天了，還什麼都不想呐？老王都不催你？”

夏夢：“催啊，怎麼不催？天天罵罵咧咧呢。”

鐘院長笑起來：“說說，都罵罵咧咧什麼了？”

夏夢：“還能說什麼，他想讓我留校，要麼繼續念他的博士生，要麼當講師。”

鐘院長：“你不樂意？”

夏夢：“倒也不是不樂意吧。就是覺得像現在這樣在醫院上班也挺好的。”

她說着一攤手：“所以我說嘛，我還沒想好。”

鐘院長抿了口茶，擡眸意味深長地說：“那你現在該好好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