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現在知道了嗎？”紀遇皺着眉問。

李求真點頭，“我都知道了，看來你們也知道了。”

幾個人面面相觑。

佐爾肯看着李求真，他張了張嘴，想跟她說些什麼，紀遇立刻将李求真拉到身後，“我帶你和慕秉持回地球。”

李求真：“可是機遇号被困住了，而且你的穿梭機都被射到冒煙了。”

紀遇：“你們在這呆着，我回去把機遇号搶回來。”

她轉身就要往外走。

慕秉持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現在去了豈不是自投羅網？”

“最危險的時候就是最安全的時候，他們不會想到我剛逃走就折回去，隻要我能進入紀遇号就能啟動她，回地球。”

李求真問：“女王殺了全球的人，把所有人都換成了機器人，這是種族滅絕，難道你就這樣離開嗎？”

“我能做什麼？為這顆星球上死去的那些人報仇，把15億機器人全部消滅？德爾菲人已經滅亡368年，現在這個社會是機器人的，我沒有正當的理由去扮演上帝或者正義衛士的角色，我們隻是意外迫降到這裡。”

紀遇轉過頭看了一眼佐爾肯，“現在是，你想做什麼，而不是我們想做什麼。”

“禁區的那個裝置，我要摧毀它。它是女王控制全球人的源泉，每隔30年，她就會給全球機器人換一次記憶，并且新的女王上台，可每一次新女王都是她。她為了保守屠殺的秘密，殺了許多發現真相的外星人，包括我哥哥，再這麼下去，她會殺更多的人。”

佐爾肯接着說：“你說的沒錯，這是我跟女王之間的事。我現在就去禁區，等我摧毀了裝置之後，女王就會失去掌控，到時你去奪回你飛船，帶着你朋友離開。”

佐爾肯轉身要離開。

“不行。”李求真攔住了他，“你這樣去等于送死，女王肯定布下天羅地網。”

“她會一直布下天羅地網，拖得越久防守就越嚴密。我現在回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機會再大一點。”

“不行。”李求真執意攔着他，“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去送死，你要冷靜，有一個周密的計劃。”

她太擡起手，輕輕撫摸他疲憊的眉眼，“你最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覺。”

紀遇想了想，說：“求真說的有道理，你現在回去肯定會被抓的。我要奪回我的星艦，你要去摧毀那個裝置，或許我們倆可以合作，我們得計劃好。”

說完，紀遇卷起了袖子，“第一個計劃，我要去修理我的穿梭機。”

說完，紀遇離開。

慕秉持跟上去，“我幫你。”

＊

穿梭機内，紀遇脫掉了外面的襯衫，隻留下了白色的貼身背心。

她将頭發挽起，團成了一個團子，随意紮起來，拿起工具箱裡面的工具，開始乒乒乓乓地修理起自己的穿梭機，将燒壞的地方拆除。

慕秉持在一旁幫忙拆。

紀遇忙着滿頭大汗，沿着她的臉頰流到脖子鎖骨，慕秉持發現她雖然瘦，但她肌肉是緊實有力的，像是經常鍛煉，她的呼吸逐漸變得粗重，莫名的透着一股性感。

慕秉持視線像是黏在她身上，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将視線移開，找了個話題，“你有沒有發現求真跟佐爾肯之間的微妙的關系？”

紀遇摸了一把頭上的汗，“什麼關系？”

“求真摸了他的眉毛和眼睛，你沒看出來嗎？”

“看出來了，她摸了。”紀遇轉過頭，“你幫我把那裡燒毀的線全部都剪了，不能再用了，我要重新接。”

見紀遇油鹽不進，慕秉持輕歎了口氣。

她是看不出來，還是她對男女之間的感情沒有一點感覺？

她懂什麼叫愛嗎？

＊

房間内，李求真給佐爾肯倒了杯水。

“喝完之後就睡吧，休息好了，再想報仇的事情。”

李求真轉身要走。

佐爾肯握住她的手腕。

李求真轉頭問，“怎麼了？”

“能陪我一會兒嗎？”

李求真點點頭，坐在了他旁邊。

佐爾肯喝了一口水，将水杯放在一旁的櫃子上，但始終沒有松開她的手，“等你回到地球之後，我們就再也不會再見了吧？”

李求真：“說不準，你們的文明比地球強大，或者你可以來地球看看。”

“我曾經發過誓，如果找不到我哥哥，我就絕對不會享樂，後來我知道我哥死了，我又發誓，如果不能給我哥哥報仇，我哪也不去。你說我該怎麼辦？這裡現在已經有了新的文明，我是否該摧毀這個新的文明？”

李求真其實也不知道。

這是一個很大的話題，似乎找不到什麼标準答案。

一方面，他為他哥哥報仇天經地義。

可一方面，一旦報了仇，就意味着影響整個星球所有的新文明。

這些機器人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人類，養兒育女，認真工作，下地務農，努力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而女王，如果她的秘密沒被發現，她似乎也是個很好的人，是個很好的領導者。

這個社會，的确比真正的人類社會要好太多，仿佛隻有機器人才能做到這一點。

他們運行的一切，都是一串串代碼和數據，可以随時調整。

所以還哪來什麼二元對立，善惡之分。

女王就代表了他們整個文明，如果女王不在了，那麼這個文明也就不在了。

是否該為自己的親人報仇，而摧毀整個文明？

見李求真不說話，佐爾肯苦笑了一聲。

“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一直找不到答案，一邊是女王後院那累累的白骨，一邊是這顆星球璀璨的文明。他們是假的，卻又是真實存在的，尤其他們把自己當成人，像人那樣生活，又怎麼能說他們僅僅隻是機器人？他們把機械活成了有血有肉的人，而很多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文明，卻崇尚把自己活成機械化。”

仔細想想，這也太諷刺。

機器人努力想要變成人，而人卻努力想要讓自己變得冰冷無情，成為冷酷理性，喪失幻想和感性的機器人。

李求真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先睡一覺。有時候當我們想不通一個問題的時候，可能暫時是無解的，那這個時候，我們隻能順應自然。”

“順應自然？我讀了道德經，我認為，老子的中心思想是道法自然，提倡順應自然、無為而治。老子認為道是宇宙萬物的根源，是萬物變化背後的法則，自然規律不可違背，不該通過人為幹預去破壞平衡。領導者應采取無為的态度，減少對人民生活的幹涉，讓社會自然發展，從而達到治國安邦的理想狀态。他認為柔弱勝剛強，退讓反而能夠獲得成功，追求簡樸、謙虛、少欲的生活态度。”

說到這兒，他笑了笑，“但有趣的是，他這裡的柔弱，又不是真正的懦弱，而是一種大智慧。就像水一樣，柔軟無比，可是水善萬物，但也可能成為洪水，這本書裡有太多做人的道理。自從紀遇給我這本書之後，我試圖從裡面找答案，我找到了，可是我卻做不到。”

“是呀。”李求真說道：“其實你仔細讀一讀就發現，裡面很多話，是更接近人性的，因為沒有站在道德的制高點，進行道德優越論教育，老子不提倡聖人，不提倡标榜仁義道德，因為越是标榜什麼，就越是沒有什麼。沒有真正的聖人，打着聖人旗号的，大多都是騙子或者邪惡的僞君子，他也倡導珍愛生命，不提倡去送死。還有一位道家代表人物，莊子也是如此。”

佐爾肯笑了笑，“是你想讓我珍愛生命，不想讓我送死吧？”

李求真：“我也隻是說說我自己對這本書的感受而已。”

“求真。”他的掌心附上她的手背，“我沒有想過自己可以活着離開這顆星球。所以，以後我們大概率是不會再見，我……”

“你别說了。”李求真捂住他的嘴。

佐爾肯怔怔地盯着她。

突然，他将她的手從他嘴上掰開，伸出長臂，扣住她的後腦勺，吻上了她的唇。

李求真先是一愣，随後閉上眼睛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