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裡大廳處，幾個穿着燕尾服的人，正在演奏爵士樂，厚重的樂曲打在地上，每一次都似乎泛起金色的漣漪。郁聲走上樓梯，才發現樓梯上充斥着細紋，這些細紋組合成了一幅幅畫。它們看上去精緻而又小巧，哪怕郁聲是門外人，也能看出來其中蘊含的巧思。
海文城最華麗的鎏金大廳加起來，恐怕也比不上這裡的一小截旋轉樓梯。
祝離解釋道：“高塔一共有四十層，樓梯上一共有一千二百幅畫，災難來臨之初，是主座讓幾百名匠師日夜雕刻而成的，每一幅畫的内容都是反複推敲設計過的，據說每一幅畫，都改過二十多版初稿。”
郁聲：“很好看。”
——
走上會議廳。
祝離低眉：“午安，主座。”
長方形的會議長桌上擺滿了精緻、幹淨的花朵、杯具，郁聲站在外面，一眼就看見了會議廳裡面的陳設，以及漂浮在花瓶裡的，漂浮着一小截的樹木。一股熟悉感冒了上來。
還沒見到主座，郁聲的眼前就多了一片水色的物體，遮攔住所有視線。
一滴水，在眼前凝固，郁聲伸出手，把那滴水放進嘴裡。
嘗不出來任何味道，也沒有任何觸感。
郁聲擡起腳，等到視線再次恢複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腳下踩的不再是昂貴柔軟的地毯，而是顔色灰白的石磚路。
這片熟悉的海邊小鎮。
上一次郁聲出現在這裡，是因為凱瑟琳的夢境，她在凱瑟琳的夢境裡看見了那所謂的母親。
凱瑟琳被關在高塔裡嗎？
郁聲沒能嘗到甜味。同時，她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如果進入到誰的夢境裡，她就應該變成誰才對——
“她”的瞳孔微微縮緊，但下半張連卻極為詭異的肌肉上揚，從喉嚨裡發出了聲音。
“你怎麼才意識到啊？”
幻境之中，心髒裡纏繞着種種涼意。
“跪下來求我吧，把你的腦袋都磕破，腦漿灑的滿地都是，說不定我可以放過你。”
……
“萬根樹？”
郁聲撐了撐嗓子，強忍着心髒被人握着的不适，對峙：“你如果想殺我，應該不用等到今天，況且，你的聲音，聽上去很耳熟——”
藍色的天空變成蒼翠欲滴的綠色，一個由藤蔓交織而成的身體破土而出。
郁聲的身體一輕，耳邊的聲音也變得更加實在。
艾洛斯條狀構成的臉龐笑意盈盈。
“抛開幻境，這應該是我們在現實當中第二次見面了，對吧？”
郁聲：“在列車上你對我并不友好，在荒原也是半斤八兩。”
艾洛斯的臉驟然湊近！
陰影蓋下，深綠色的藤蔓如同深淵，要慢慢吞噬掉郁聲。
……郁聲的腦袋被吞進去了。
隻留下了半個腦袋在外面。
？？
包成球狀的藤蔓裡，很久後，傳來了一個悶悶的聲音。
“好臭。”
“放屁！我沒有口臭！”
藤蔓一張嘴，郁聲的臉就跟着滑出來，她捧着有些濕潤的頭發，問：“你是還活着嗎？你潛入伊甸園又是幹什麼，是為了摧毀這裡嗎？”
“我摧毀這裡？你搞錯了一件事？”艾洛斯眯着眼睛：“我的敵人，從來都不是伊甸園。”
郁聲：“是那些燒死你的人？”
艾洛斯沒直接回答：“那比起安排，更像是别人的期望。就像你期待一個善良的人能夠拯救世界，期待不公平的事情能得到懲處，期待正義戰勝邪惡，又或者是——玩家打通主線，然後實現自己的夢想。”
郁聲撓下巴，她覺得艾洛斯在混淆某些概念。
艾洛斯繼續開口：
“當然，也有的人把這種東西稱之為命運。”
“命運？”
郁聲情商超低：“所以你被燒死，是因為反抗失敗了？自身能力不足？”
艾洛斯：“你的腦袋如果有你的嘴一半硬就好了。”
郁聲：“抱歉，我以後會謹言慎行的。”
艾洛斯：“我根本沒有在意你。”
郁聲乖乖地捂住腦袋和嘴，悶悶地道。
“你出現在這個時間點，又鋪墊這麼久，是想和我說——主座的命運？”
主座，是和遠行者有關的人物，在《守望商店》裡，也有着和遠行者息息相關的裝備。
一個叫做遠行者的憤怒，一個叫做遠行者的凝望。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據我所知，你現在應該也對自己的處境一無所知吧。”艾洛斯得意地笑着，她打了個響指：“還有，雖然我沒有被你激怒，但我必須得澄清一點，我被處死，并不是因為我失敗了，而是因為我成功了。”
幻境消散的最後一秒，是艾洛斯有些戲谑的語調。
“他們拼命抹去我們的存在，是因為他們在害怕，在恐懼，在擔心失去他們的一切。”
……其實還是有點在意的吧。
現實世界。
高塔的穹頂處的玻璃，邊緣折射出五彩的形狀。
主座。這是郁聲第一次見到主座。
伊甸園的掌權人，最初的、也是真正意義上的，唯一回來的遠行者。
郁聲呆在伊甸園的時候，很少聽見過主座的名字，一談起這兩個字，首先是茫然，再然後，便是敬畏。鮮少有人敢對主座評頭論足，講一些不三不四的野史。
因此，這也是郁聲第一次知道，主座的真實模樣。
一團黑色的物質盤旋的高塔的穹頂之處。
黑色的中心，有着幾縷熟悉的人臉，但隻是一眼，那些人臉又移動到了别的地方，甚至消失不見。
即使隔着幾米的距離，但隻要看了一眼，一種詭異的哭嚎聲就在耳邊萦繞。遠比之前的無形之果，更能讓人感受到直擊心靈的恐懼。
這是一個比無形之果更可怕的存在。
剛才那些成群結隊的、兇狠、龐大的異形，在她的面前，也像在玩幼兒園過家家。
命運，按照套路以及常規思維。
……主座的命運。
是等着被玩家戰勝的最終boss嗎？
那她察覺到自己的命運了嗎？
她有想到戰勝自己命運的方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