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風沙經常會懷念自己的童年。
她生活在很安穩的海文城裡面,每天享受着新鮮的蔬菜與水果。盡管大部分地方都都沒有種植的條件,但隻要有資源,就可以交換到一切想要的東西。
風沙生活的地方,四處都是能夠照出人的玻璃牆壁,小時候的風沙并不吵鬧,她會蹲在玻璃牆壁前,思考自己的人生。
為什麼,人類會被生下來?
為什麼,人會活着。
為什麼人類要努力活着呢?
為什麼我們的生命那麼脆弱以及短暫呢?
聰慧的孩子最容易鑽牛角尖。
因為當物質上充足之後,精神也為奮起直追,渴求一種更為飽滿的充足。年幼的孩子并不開朗,也沒有強大的語言功能,能夠把一件事很細心地将給大人聽,她走在永遠幹淨,永遠一塵不染地大街上,聞着路上的土壤與汽油味道。
物質上的充裕過剩,但在更抽象的層面上,巨大的黑洞缺失在擴大。
“我經常覺得活着沒有意義。”
她自言自語地将給自己聽。
黑洞越來越大。
——她在每一個階段,都站在黑洞旁邊,往裡面投放着各種東西,責任、忠誠、信仰、延續、未來。
每一個階段,黑洞都短暫地獲得餍足。
“什麼?”風沙接起終端,“又出現了異形?”
保衛隊門口,剛才才處理完研究所異形事項的新人,路千裡,正搖搖晃晃,渾身虛弱,頂着濃重的黑眼圈,打算回去看個小說,補個小覺,可前腳還沒踏出保衛隊的小門,後腳就被風沙繼續拉了回來。
“……”路千裡雙目呆滞,半死不活,脖子微微伸出去,用一個氣聲,發出了半死不活的質問。
“啊?”
朋友們,孩子們,鐵鐵們,聽說有人類變成異形,大家本是同根生,為相賤賤賤賤賤——何太急。
我靠。
她太有文化了,像她這樣有才華的女孩為什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她已經兩天沒有睡個一個小時以上的連續覺了,天殺的,這些異形為什麼不用睡覺——如果再繼續熬下去,她也要變身了。如果她變身的話,也要在晚上努力活動,争取讓每一個人的夜晚都過不好。來吧,撕爛所有的傘,一起做被雨打濕的牛馬。
雖然才剛剛進入保衛隊,但路千裡的靈魂上已經站滿了班味。現在她活人微死,異能者微異形,了無生機地走到風沙旁邊。
此時風沙正在對着終端思索。
“為什麼這段時間的異形格外多。”
從前伊甸園裡也會時不時出現異形,隻是從來沒有任何一次,頻率像今天這樣高。
路千裡搖搖欲墜地胡言亂語:“可能是大家精神壓力太大了,都變成異形了……”
“啪!”
風沙拍桌而起,一聲直接把路千裡也拍起來。
?
路千裡眼睛睜大,在旁邊瑟瑟發抖抱着自己,不明所以,茫然無知。
不是。
這是?
難道領導比她先一步變成異形了嗎?
難道她又要開始無窮無盡的加班了嗎?
——還好沒有。
風沙側過腦袋,語氣忽然變得激烈:“你說,是不是又有人在私自進行人工覺醒?!”
……
祝離端着瓷白的茶杯,臉上做出意外的表情:“你是說,伊甸園可能會有人在私自進行人工覺醒?”
“是的。”風沙急切地撐着桌子,更加靠近祝離,她想盡可能地展示自己的想法,獻出自己的力量,“您應該知道的,這件事曾經有過先例。”
大部分異能者,都依靠自己覺醒。
這是最自然的方法。
但人類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向自然宣戰。
在異能者大批量出現在人類視野中的幾十年後,伊甸園的研究所裡,走出了第一批人工覺醒的異能者。他們看着自己的手心,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在身體裡面流淌,空氣的流動,細小的灰塵,成束的光線。從未有過的畫卷在他們面前徐徐展開。
一群毫無覺醒症狀的普通人,通過研究所的人工覺醒手術,獲得了異能。隻是人工覺醒的成本高昂,機會稀少,大部分學生根本就預約不到。
商機。
裡面潛藏着供給與需求的巨大商機。
聰穎的研究員,通過細枝末節,蛛絲馬迹,輕松破解了,在伊甸園内開始進行私人人工覺醒。
一切都并非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非法人工覺醒的設備簡陋,原材料篩選不嚴格,盡管控制了成本,但也造成了巨大的風險。非法覺醒的人,成功率幾乎隻有百分之一,概率是伊甸園的九十分之一。大部分覺醒失敗的人,不僅獲取不到異能,還會在不久之後,失去理智,崩潰地變成異形。
其中,有三分之一的學生變成了毫無危害的異形,不傳播,不惹事,安安靜靜地被抓捕。
至于三分之二的學生——
祝離點了點下巴,帶着笑意說。
“這我記得最清楚了,整個伊甸園都差點毀于一旦,到處都是殘垣斷壁,慘烈的叫人不敢直視。當年有很多人都被集中銷毀了。伊甸園還因此暴亂過幾次,最後,伊甸園為了平息事端,把那位下命令的調查隊員流放至海文城,廢除了那位調查隊員的所有異能,這件事才算作罷。”
“沒有誰希望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嗯……可是,你有證據嗎?”
風沙被問的愣住,她向祝離解釋着自己的思路:“我,我隻是一個猜測。最近出現的異形變多了,并且這些異形都是寄生在人體身上的,我就在想,會不會這些異形不是從外面溜進來的,是從……從,從大家身體裡長出來的。”
“哎,”祝離把一份檔案室的文件收到抽屜裡,“小風,你說的很有道理,像你這麼有道理的人,論壇上,不說一百也有三千。”祝離淺抿茶水,“每一個猜測都去驗證,那我們保衛隊這幾千人,恐怕分成三個都不夠用。你的新人可是已經和我抱怨過好幾回了。”
。
還沒滿十八歲的少女,站在祝離面前,低着頭,雙手絞在一起,有些被揭穿漏洞後的無措。
“抱歉,是我欠缺考慮。”
“是我太沖動了。”
風沙說:“我……我先去執行任務了。”
她轉身,還沒走出去,就聽見後面祝離有意無意地說。
“上次那個調查隊的血流蘇,聽說她因為懷疑出錯,做錯決策,後面吃了不少骨頭。沒有證據就懷疑,做出決策,這的确是挺難的,但我倒是很欣賞她。會懷疑,會質疑,能夠自己判斷。就算暫時出錯,也從不會懷疑自己的方向。”
風沙猛然回頭,發絲在空中飛揚。
祝離繼續沒看似的,捂着,自顧自話地說。
“話說,她最近,好像一直在為自己的懷疑,準備證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