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幸好。
薛糖還在睡着,一如從前,江祈遠沒從她的身上看出任何受傷的迹象。江祈遠微微松了口氣,卻還是不放心,便又走到段止面前,輕聲說:“段長老,可否幫我看看她的情況?”
段止暗暗瞥了眼自己師兄陰沉得可以滴出水的臉,又看向江祈遠,見他面色蒼白,嘴角漫出血絲,不由一驚:“清離,你受傷了!”
“無事。”江祈遠随手擦去那抹血痕,又繼續請求道,“能否先幫我看看她?”
真是冤孽。
段止無奈垂眉:“……好。”
他走到冰玉床邊,又給薛糖細細地檢查了一遍,見她并無大礙,不由也舒了一口氣:“薛姑娘無事,你還是先……”
話未說完,便聽黎清越一聲怒叱,威壓悉數落下。江祈遠早有内傷,靈力逆行經脈,此時再也支撐不住,頓時半跪在地上,唯有手中的天華劍做了一半支柱,不讓江祈遠徹底倒地。
噗——
下一息,江祈遠低下頭,吐出一口鮮血,血染在他的白袍上,觸目驚心。
望着眼前似曾相識的場景,施問雁深深地吸一口氣,出聲勸道:“……師兄,他受了傷,還是先讓他起來吧。”
黎清越冷眼盯着江祈遠,見他沒有半點要認錯的意思,越發氣狠。可一看到那把天華劍,一想到江祈遠于天月宗的重要性,他便隻能壓下脾氣,順着施問雁遞過來的台階而下:“既然如此,你先起來。傷好之後,我再好好責罰你。”
“……多謝掌門。”
江祈遠拱手行禮,冷淡道。他站起身,也不管其餘人,徑自走到冰玉床邊坐下,雙眼緊盯着薛糖。确認她真的安然無恙後,江祈遠轉而看向糖圓,殺心又起,糖圓連忙往旁邊溜,努力減少存在感。
感應到主人的殺意,天華劍忍不住嗡了一聲,周身的劍氣逐漸盈滿。
見江祈遠冥頑不靈,又要繼續運轉靈力揮劍,饒是一向以好脾氣著稱的黎清越也按耐不住,當即罵了一句:“你個逆徒!”
若不是天華劍隻認準江祈遠一人,他豈會如此容忍江祈遠?若不是天月宗需要天華劍坐鎮,他又豈會拿出天月宗秘寶,隻為了複活他那個凡人之妻?
要知道,有了九重蓮和回魂珠,莫說是複活一個凡人,便是讓一個修真大能起死回生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之事。
暴怒之下,黎清越指着江祈遠的手都在發抖。
看黎清越着實氣急了,縱使心中有恨,施問雁還是勉力安慰他:“師兄,人各有命,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一會讓段止幫清離療傷便可,宗門内還有諸多事務等着你處理,師兄還需保重自己。”
一旁的段止看着出聲安慰的施問雁,不由生出幾分欣慰之情。多好,自從天華劍仙飛升,小師妹誤會師兄之後,他們三人相處便再無從前那般融洽了,未曾想此時竟因清離這事,他們二人關系難得親近了幾分。
爾後,黎清越和施問雁相繼離開,段止正要為江祈遠探尋傷勢,一旁的糖圓卻突然撲到床邊,湊在薛糖身邊喵喵狂叫。
段止額心狂跳,暗道一聲不好,正要伸手将那隻貓丢下床,卻猝不及防地瞥見了薛糖微動的眼睫。她仍然閉着眼,眼睫卻像是被風吹過,在緩慢地打顫。
“?”
段止疑心這是幻覺,正要專心細看,卻聽噗噔一聲,天華劍從江祈遠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江祈遠渾身發麻,周遭的一切動靜都消失不見,一雙眼緊緊鎖在薛糖身上,時刻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生怕錯過分毫變化。
然而,幾息過後,薛糖卻還是靜靜地躺在床上,原本激動異常的糖圓也沒了聲響。
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來的匆匆,去也匆匆,連一個預兆也不願意留給江祈遠。
江祈遠垂下眼,心仿佛就此被剜去,整個人隻剩下空空蕩蕩的身軀,再無血肉和跳動的心。段止伸手将他扶起來,沉聲道:“我先為你療傷。”
“好,多謝……”目光無意掠過身邊人,江祈遠的聲音就此僵住,他喉間發緊,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循着江祈遠的視線找去,段止看見上一瞬還在沉睡中的少女倏然睜開了雙眸,她遲鈍地眨了眨眼,柳眉蹙起一抹弧度,懵懂而無知。
“江——”
目光一落到江祈遠身上,薛宛檀眼前一亮,随後怔怔地吐出一個模糊的音節,仿佛初生的稚兒在牙牙學語。還來不及反應,段止手上一痛,定睛一看,是江祈遠毫不猶豫地推開了他。
江祈遠再也顧不上其他,隻跌跌撞撞地朝薛宛檀走去。将她擁入懷中的瞬間,空蕩蕩的一顆心終于有了去處。此時此刻,江祈遠滿心滿眼隻有一個人。
那就是眼前人。
唇瓣沾滿了血,江祈遠卻隻能聞到她身上的甜味,他緊緊摟住薛宛檀,近乎語無倫次道:“江遠,我是江遠。”
“糖糖,我在,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