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之上,素以勤勉著稱,為官數載從未缺席過朝會的丞相沈谏,未見人影。
執掌官吏日常考績的吏部方侍郎執笏上前一步道:“啟奏陛下,戶部尚書兼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沈谏今日稱病告假。”
禮部尚書張永納悶。
昨夜他去丞相府時,姓沈的明明還生龍活虎好的很,怎麼忽然就病到連早朝都上不了了?
丞相府書房密室内,牆面上挂着幾盞蠟燭,燭火昏黃,氣氛沉凝。
沈谏目光陰沉,看向來人:“如何,有消息了麼?到底怎麼回事?”
來人禀道:“君上回京途中,意外偶遇山石滑坡。”
沈谏斂眸深思。
意外……
*
千裡之外,雲州。
陰雨連綿,鎮日不見天光,山裡彌漫着濃重濕氣,令人難以喘息。
信王的随行懷刃灰頭土臉地從廢墟堆裡爬出來,呸呸吐了幾口飛進嘴裡的泥,滿心憤懑無處發洩,隻想仰天長嘯一句——
意外個鬼啊!
事情要從兩天前說起。
他們的隊伍自千都山平叛歸往京城,途徑雲州,恰逢雲州積雨成災,官道被雨水所淹,泥濘不堪,車馬難行。
本打算改道走水路,從雲州渡口乘船前往濟州,再從濟州出發回京,誰知偏就這麼不巧,朝廷下令從濟州往雲州調糧救急。
連通雲州和濟州的宜水河上,所有能容人的大船和官船皆被調去運送糧食和救急所需物品以及受災傷員。
剩下零星小船,雖可載人,但雲州持續降雨,船身過小恐難抵水上風浪,稍有不慎便會葬身水底,因此沒有船家願意出船。
短時間内難以找到可行的船隻。隻能等官道積水消散,或是等大船和官船空閑下來,再行回京。
如此一來他們便需在雲州逗留十數日。
不過君上似乎急欲回京,等不了十數日。
懷刃不知到底為何他那麼着急回京,但雲州地處盆地,四面環山,在官道不通,水路不行的情況下,隻能改走山道。
山道路窄險陡,不易大隊人馬行進,為了不耽誤時辰,懷刃和其他人暫且留在雲州,君上獨自先行上路。
誰曾想君上剛上路,未過多久便傳來消息,說蒼行山中路突發山石滑坡,整條山道的通路塌了個徹底。
蒼行山中路,正是君上回程走的那條道。
身為信王長随,懷刃身經百戰,遇事沉着,得了消息,并未聲張,連同長風和幾個可信的兄弟,先行進山查探。
他們在廢墟裡翻查了整整一天一夜,人是沒找到,卻意外在一處石縫中發現了些奇怪的草木灰。
一些混着硝石、硫磺和雄黃的草木灰。
這些東西單看沒什麼問題,加在一起卻成了要命的東西——
火藥。
恐怕是有人提前在這條山道設伏,引燃了火藥,意圖僞造成山石滑坡,殺了君上。
設局之人實在心思缜密。
一則,這一帶恰逢雨災,偶有山石滑坡不足為奇,不易被人察覺有怪。
二則,尋常很少有人接觸過火藥這玩意,除非常年行軍作戰,否則換個文官來查,未必能查出端倪。
三則,連日陰雨,雨水将殘留的火藥幾乎都沖刷幹淨,證據消失殆盡。
若不是他們剛巧找到這些奇怪的草木灰,險些也被騙了過去。
懷刃深吸一口氣。
真是好久沒遇到這麼狠,這麼準,這麼大膽的對手了。
不過有一點他始終沒想明白。
他擡頭望向連綿群山。
通往京城的山道不止這一條,君上行蹤隐秘,從蒼行山中路回京一事,除了他和長風之外,根本無人知曉。
那個人怎麼就确定君上一定會從蒼行山中路走呢?
*
京城,紫宸殿。
春日豔陽透過窗紗,照在書房青石地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