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難收,說出去的話隻能眼睜睜看着奏效,李茂帶着燕钰這個敏感人物飛快向伊水渡口趕去了。
……
伊水渡口,因為有了各家來送行的人,一時間倒有幾分踏春的光景了。
馬蹄聲哒哒作響,李蘊懷着不平穩的心緒姗姗來遲,一眼便瞧見了在雲鬓衣香的女郎堆裡的令儀,他咽了咽唾沫,無端緊張的厲害。
但猶是如此,李蘊還未曾忘記禮節,先去拜見了崔硯。
見到李蘊這個單槍匹馬過來的生面孔,崔硯心中雖疑惑,但面上還是溫和淡笑着。
“這位小郎君是?”
話問出口,崔硯心裡忽然有了些答案。
今日湊在伊水邊的兒郎們還少嗎?
果然,聽到這個眼生少年的應答,崔硯的猜想坐實了。
“崔公有禮,晚輩是李家李蘊,家中行六,此番、此番是前來為崔家送行的。”
說話間,少年吞吞吐吐的,面色還升起了薄紅,這更讓崔硯坐實了猜想。
他也不是什麼迂腐大夫,直接挑開道:“李六郎是來送我家長女的吧?”
雖是問話,神色卻是笃定的,也帶着一絲長輩的包容。
被揭了心思,李蘊臉更紅了,但看着崔硯面上的包容與善意,還是大膽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崔公睿智,晚輩與令愛有過幾面之緣,心中慕艾,但知不可為,隻想着能親自來送一送也是好的,不知崔公能否允準?”
李蘊此番來,并不滿足于遙遙瞧上一眼,而是想靠近她,真真切切地與她說幾句話。
前兩次,他好似從未真切與她說上幾句閑語,臨了了,李蘊希望能得到這個機會。
為了這個珍貴的機會,李蘊在深思熟慮後,毅然決然逃了學,一腔熱血來到了這,這是他往昔十六年都不曾做過的事。
少年人的腼腆讓崔硯有些動容,他看了一眼不遠處樹蔭下的女兒,示意侍奴去問一聲。
“某已遣人去問其意,若是我家長女同意,便随了小郎君。”
侍奴很快将話傳到了令儀那裡,隔着人群,李蘊隻瞧見女郎微微朝他颔首,他興奮地朝着崔硯拱了拱手,樂颠颠跑過去了。
鄭谙等一衆女郎知道此刻不宜再聚着看熱鬧,都四散開來,給李家小郎君騰地方。
李蘊壓着怦怦直跳的心來到令儀面前,看着那張微微含笑的如玉面龐,手腳有些無處安放。
“崔娘子安好。”
到了人面前,李蘊反而膽怯多了,隻會幹巴巴地問好。
令儀看出他的羞窘,主動搭話道:“李郎君今日是來為我崔氏送行的嗎?當真是心善,隻是可惜小女不能回報郎君的那顆善心了。”
李蘊耳畔仿佛環繞着柔風,将他吹得腦袋暈乎乎的,他連忙擺手道:“不、不需回報,在下做的也隻能是這些了,旁的也是無能無力,隻願走前能送送崔娘子,說幾句話,便心滿意足了。”
少年笨拙又純質,縱使令儀瞧過不少郎君,也不由感歎眼前人的真誠。
她笑着,想着既然人家滿心誠摯地來了,她便滿足他,與他多說幾句又何妨。
伊水河畔,令儀所在處,無數道兒郎的目光落在李蘊身上,多多少少有些羨慕,還有些不爽的。
郭暧無力地看着這一茬一茬的愣頭青,心下百般忍耐,想着等登了船,便再沒有這些蒼蠅了。
眼不見為淨,郭暧決定閉目養神,尋了棵樹靠着,不再去瞧。
也正是這時候,燕钰同李茂來到了伊水渡口,見識了河畔熱鬧的場景。
“崔家這人緣倒是不錯,都這樣了,還有這樣多的親朋好友來相送,也不枉在洛陽為官幾十載了。”
燕钰粗粗掃了一眼各家,幾乎來齊了,尤其是還聚攏着許多年輕兒郎,燕钰下意識便猜到了是崔氏女的緣故。
他們很快瞧見了翹了陳夫子課跑來會美人的李蘊,念着此處人多,得給六弟留點面子,李茂便沒有上去提人,而是停在了一個同大多數兒郎一般不遠不近的位置,騎在高頭大馬上看着那處。
李蘊正背對着他們,男子高挑寬闊些的身形将對面女郎纖細窈窕的身形遮了個大半,兩人隻能堪堪看見一抹蓮青色的裙角。
如今的燕钰對這個顔色很敏感,隻一瞧見這顔色,便下意識将目光凝了過去。
原本在周圍女郎身上尋覓的目光也沒了,鬼使神差地看向那處。
李茂也是如此,不過兩人的心思并不相同,李茂隻是單純想看看名滿洛陽的崔氏貴女到底生的何種模樣。
本以為想要看清還需要一會,畢竟李蘊看着磨磨唧唧的,然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也不知兩人說了些什麼,忽見李蘊行一鄭重無比的揖禮,露出了對面女郎清雅靈秀的面龐。
仍是眨眼間,李蘊又擡起身子,将對面的女郎遮掩殆盡。
雖然那隻是一瞬間的事,但也足夠兩人看清了。
兩人都怔在了原地,隻不過一個是被佳人容顔所驚,一個則是乍然凝固了思緒,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