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兄,你騎的是我的馬!”
李六郎李蘊,眼睜睜看着自家二兄一臉焦灼地将自己的馬兒騎走,将自己的馬孤零零丢在一邊,神色一言難盡。
“那你就騎我的馬回去!”
李茂幹脆利落地留了一句話,随着風送到了李蘊耳中。
“好吧。”
李蘊小小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應了一聲,就要往二兄拴馬的地方走去。
春日的風總是帶着淡淡的青草香氣,隐約還有幾縷花香。
李蘊知曉南華寺有一處桃林,但沒想到能飄這麼遠。
但這個猜想很快便被打破了,因為就在此時,一個身着粉青色直裾裙的年輕女郎扶着一個婦人經過他身邊,似乎是因着自己站得近,還被女郎無意間掃了一眼。
隻那一眼,李蘊覺得自己便被拖進了一條潺潺流動的春溪中,再不能自拔。
他驚歎于對方的美好清澈,又沉溺于那僅僅隻是無意間的一瞥,令他身心躁動。
《詩經》有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曾經的李蘊,懷着無限的憧憬品讀這一句,也曾設想過日後自己的新婦會是何種模樣。
如今,一切都已分明了。
李蘊一雙眼眸完全倒映着女郎遠去的袅娜背影,渾身像爬滿了螞蟻一樣,想沖上去追那女郎,讓那雙春水般的雙眸看着自己,認識自己。
但他憑何去搭話?
李蘊本就不是什麼能言善辯的外放兒郎,尤其還是碰上這般女郎,他不膽怯都算是好的了。
看着女郎即将随着母親上犢車,李蘊本以為自己這回隻能望洋興歎,卻不想老天爺可憐他,予了他一個極其珍貴的機會。
隻見女郎即将踩上踏凳的那一刻,袖中忽地掉出了一方絲帕,絲帕輕盈,被風一吹便向李蘊飄了過來。
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李蘊的身體倒是比腦子更快,伸手便抓住了那塊柔軟的帕子,愣愣地對上了女郎詫異的眸子。
畢竟是女兒家的私物,還是令儀最喜歡的一塊,令儀自然不能棄了,當即轉身往接着自己帕子的小郎君那走。
同為男子,郭暧幾乎一眼就看懂了李蘊的心思,徑直從馬上下來,跟着令儀過去了。
不同于李蘊還屬于少年氣的單薄,郭暧如今已是弱冠之年,生得高大冷峻,多年在廷尉浸淫出了一身威嚴,隻讓外人覺得生人勿近。
因為總要面對一些嗡嗡作響的蒼蠅,郭暧姿态倒是十分熟練,雙目凜冽地朝着那個呆頭呆腦的小子走了過去。
按照正常的邏輯,李蘊應當走上前去将帕子還給人家,但此刻他就跟丢了魂似的,隻會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直到女郎走到他跟前,輕聲細語地索要帕子。
“多謝這位郎君,還請将帕子予我。”
女郎聲音細細柔柔的,像是每一個字都裹着甜淡正好的饴糖,讓李蘊心口不住泛着甜。
但一看到女郎身旁站着的冷峻男子,李蘊頓時就笑不出來了。
明晃晃又直白的敵意,李蘊感受得也甚是明白。
他不僅胡思亂想了,生怕他這一場風花雪月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哦,給……”
甚至還認認真真地将帕子折好,再小心翼翼地遞給令儀。
李蘊覺得那冷峻男子的目光越來越冷冽了,但他還是不想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頂着不斷刮來的眼刀,梗着脖子搭話道:“在下隴西李氏李蘊,家中齒序第六,不知女郎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仔細聽來,少年的話語還隐隐發着顫,想來是非常緊張的。
少年這番殷殷期盼的神色,令儀也算是熟稔,當下便明白了些什麼。
崔氏即将北遷清河,她沒有必要給洛陽兒郎留下什麼惦念,何況她也沒什麼為了留在都城嫁一個都城郎君的心思。
她自是要同家人在一處的,便不需給洛陽任何兒郎留下惦念。
令儀沒有直白地告訴他,隻是側了側身,讓他去看自家犢車上的家徽。
端正優美的崔字入了李蘊的眼,他神色懵了好半晌,等反應過來一切,面上已無半點欣喜。
“是、是崔家女郎?”
将李蘊變化的臉色收入眼中,令儀心緒不變,隻笑盈盈應了一聲是,緊接着便含笑回去了。
李蘊站在原地,失神良久,臉色漸漸暗了下來。
終究是一場無疾而終的邂逅。
先不說崔氏就要北遷歸故鄉了,就說崔家女與燕氏五兄有過婚約,又那麼不體面地解除了婚約,放眼整個大晉,想必聰明些的世家都不會湊上去膈應陛下,他又怎敢呢?
阿父一定先揍死他。
但想到那女郎的風姿,李蘊便一陣萎靡,不禁耷拉着腦袋,眼睜睜看着人進了犢車,再瞧不見身影。
“李家小六,在這傻站着幹什麼,還擺出這副模樣,受什麼打擊了?”
正難過着,李蘊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他聽出了來者是誰,渾身顫了顫,心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