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心中憋着一股氣,今日遇上了他,才想借此發洩出來。
裴佑,近日不太痛快啊。
思及此,少年眼中笑意漸深,在又一輪如驟雨般的攻勢下,劈刀迎了上去。
卻隻見對面将小臂長短的短刀舞得上下紛飛,徐讓在這片刀影中逐漸恍惚。
多年前,虛憑山的竹林裡,二人也經常互相切磋。
曾經,虛憑山上,綠葉飛花。
如今,長安城的巷子裡,刀光劍影。
“你輸了。”
裴佑清冽的聲音如同泉水,打在了他的心頭。對方的短刀,不知何時,也橫在了他的頸前。
利刃埋在頸間,持刀者隻消輕輕一壓,便可将他抹殺。
但裴佑抽手将短刀收了回去,懇切地道了聲:“多謝你。”
徐讓回過神來,将長刀遞回,笑了笑,道:“不必,人總有手癢的時候,不過也許久不見你這長短刀一齊出鞘,今日倒是有幸了。”
裴佑搖搖頭,沒再說什麼。
不過徐讓倒還惦記着先前裴佑所說的“綠毛鹦鹉”之事,詢問道:“這綠毛鹦鹉,又有何故?”
裴佑聞言一愣,沒想到打了一架之後,他還記着這件事,思及他是左仆射心腹,便沒再搭茬兒,隻反問道:“你不是回去了嗎,怎的又跑這裡來了?”
“方才走到半路,才發現在西市這裡有東西沒取,也不想再騎馬了,便叫聽竹将馬帶了回去,不料走到一半,竟遇上裴指揮使,想過來打個招呼,沒想到還能切磋一番。”徐讓将方才情急之下别在腰上的紙扇重新揣回懷裡,笑了笑道。
徐讓見裴佑未回鹦鹉之事,知道其顧忌立場不便多說,也沒指望裴佑真能回他,便将話咽在了肚子裡。
他們早就不是無話不談的關系了。
各為其主。
徐讓輕咳了一聲,接過裴佑手中剛從樹上解下來的缰繩,同她并排走着。
裴佑被缰繩勒得手掌肉凹進去了一塊,順手就将繩子遞了過去。
徐讓接過來的時候,二人都被這個動作驚了一瞬。
太過熟稔了。
曾經這種事情做了千百回,一時間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裴佑自然而然就将缰繩遞了過去,而徐讓,也合該沒有異議地接過來。
但此刻,他們的關系,似乎有點不太合适。
無論是政敵的身份,還是前任的身份。
裴佑反應過來的時候,繩子已經在對方手中了。她頓時想将繩子扯過來,但,手掌維持着擡起的動作,指尖縮了又縮,就是伸不出這個手。
徐讓還是那個八竿子出不來一個響的反應。
兩個人,都僵在了那裡。
隻剩下背後喘着鼻息的馬兒,不知所措地蹬了蹬地,不理解地站在那裡。
我的繩兒,有這麼燙手嗎?
那日裴佑最終像個遊魂一般,渾渾噩噩地回了家去。徐讓到底是個體面人,平白挨了一頓揍,還任勞任怨地把施暴者的馬送到家門口。
畢竟是年紀輕輕就官至少卿的人,就是有同僚愛啊。
裴佑在長安還是有一個住處并不是鄧老翁家旁邊的那個,而是一間四方小院。
地方不大,倒還雅緻。
木門古樸,兩側砌了土牆,牆下種了幾排竹子,如今已長得比人高,風過時,竹葉沙沙,竹影斑駁。
在裴佑剛升副指揮使時,皇帝賞了她一套三進的宅子,但被她以太過奢靡為由退了回去。
副指揮使,已經掌握了皇帝不少的秘密,她若真住進了這套宅子,才是進了虎豹狼窩,哪裡是禦賜的宅邸,簡直是囚籠。
如今的住處,連羅浮春都不知。她與羅浮春商量事宜,一向對方去天機樓,或她去茶樓,斷不會引她來這兒。
不過今日,徐讓卻誤打誤撞找到了門口,也怪她一路上心不在焉,也沒注意到。
隻是這些,都是小事了。
待裴佑安定下來,躺在床上,才琢磨起今日之事。
孫縣尉的死,思路在哪?
長安縣廨廊下挂着的那隻綠毛鹦鹉,同西廳裡砸人的端硯一樣,按規格都是不屬于縣廨裡的東西。
而這二者,依旁人所言,皆是孫縣尉之物。
憑綠毛鹦鹉的品相,全然不似小小的縣尉所能買得起的。當初鄧老翁死時,衙裡的下人曾說,這鹦鹉是縣尉一朋友送的。
有沒有可能,這個朋友,才是破局之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