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仵作已經驗完了屍,恭謹地朝三位一躬身,禀告道:“小子粗看了一圈,死者手掌大張,約莫死于辰、戌、醜或未這四個時辰,其後腦有一筷子粗細的傷口,比插在上頭的針粗了許多,應該是其他尖利器物所傷……”
仵作沉吟一會兒,無奈地搖了搖頭道:“至于其他的,請諸君見諒,屬下才疏學淺,暫時也隻能看出這麼多了。”
徐讓聞言,看了一眼幹杵在一旁的孫縣尉,擺手笑道:“無妨,你下去歇着吧,辛苦了。”
圍觀百姓雖也想觀觀後續,但到底快過節了,自家還有事情要做,便三三兩兩的散了。有不少鹹吃蘿蔔的仍在湊過來瞧,也讓徐讓差人給攆了回去。
仵作走後,裴佑順手拉來身邊一模樣伶俐的小厮,硬将那枚缺牙豁角的令牌塞進他手裡,囑咐道:“小郎君,麻煩你帶着這塊令牌,速去平康坊南曲晖陰樓請羅娘子,就說裴某在長安縣廨等她。”随着的還有一個舊荷包和散碎銀子,裴佑将碎銀子癱在小厮手心,悄聲道:“辛苦。”
那頭徐讓早已清理好現場,遣散了看熱鬧的大爺大娘,并差人拿架子擡了鄧老翁,正準備上馬離開。
誰知卻遲遲等不來方才牽頭查案的裴佑,徐讓擡頭一瞧,卻見裴佑拉去他一個小厮,兩個腦袋湊在一起正嘀咕些什麼。他心裡莫名有點煩躁,嗆了一句:“案子還查不查了,得虧案子生在冬天,若是夏日裡,耽擱這麼長時間,屍體早該臭了。”
裴佑聞言,方才那股子淩人的勁兒又起來了:“催什麼,我沒帶人,有些事情借你家小厮走一趟,慢一些也要催!你平日裡也這麼急的麼?”
說完尋了一匹離她最近的紅棕馬,長腿一蹬,騎了上去。
那紅棕馬想是認了主的,她一跳上去,那馬便扯脖子亂甩,颠得她不安生。裴佑瞧着新奇,這馬她本無所謂騎與不騎,原來硬拽了馬兒她還有些愧疚,但時下心中不知怎的起了莫名的勝負欲,勢要馴服這匹烈馬。
她扯緊缰繩向後一勒,紅棕馬順勢揚蹄而奔,一時間塵頭大起,一人一騎隻留下道潇灑的背影。
“借你馬兒一用,多謝徐少卿!”路過被迫借了小厮的徐少卿時,裴佑如是說道。
那廂裴佑與徐讓二人“紛争”不止,這廂孫縣尉見此形勢才似夢初覺,他低頭看了一眼還在地上打滾的兩名衙役,為自己默默拘了一把同情的辛酸淚。
隻呆愣了一瞬,孫縣尉倏忽地想起了件要緊事,使力氣拽起來一個在地上龇牙咧嘴的衙役,急急吩咐道:“你快些回去,叫縣丞看顧好廊下的鹦鹉,有客來訪也莫要短了吃食,别餓死了!”
見着衙役應聲勒馬而去,孫縣尉才後有知覺似的,用寬大的官袍擦了擦額角的冷汗,拎起袍角追了上去。
不過,馬一匹沒有了。衙役為了他家縣尉嘴裡快要餓死的綠毛鹦鹉騎走了最後一匹。
“我的馬啊!給我留一匹啊!”被搶了馬的苦主孫縣尉在後面焦急喊道,結果被撲了一嘴揚塵。
縣廨門前。
與紅棕馬較了一路勁的裴佑幹淨利落地掀袍下馬,繞過照壁,踏了進去。
她見門房出來詢問,擡手一禮,将她那破爛牌子往前一亮,自報家門:“在下天機樓副使奉旨查案,大理寺徐少卿與你家縣尉随後便到,望郎君通行。”
門房雖不知什麼天機樓地機樓的,但破爛牌子上刻的龍紋還認得,加上裴佑通身的氣度不凡,便由人将她領到了官員辦公的公廨裡。
下人帶着她一路穿行,廊下,那隻挂着的綠毛鹦鹉也似有所覺,喜氣洋洋地叫喚着。
“托福!托福!”
裴佑見此,也不由高興,和旁邊的人笑道:“也不是沒見過鹦鹉,都是披錦羽、能人言的,但這隻尤其漂亮!縣尉哪裡得來的這稀罕物?改日我也照例買來一隻養着逗趣兒。”
下人聞言也沒深聊,隻是含笑道:“使君說笑了,這鹦鹉不過是去歲縣尉一朋友給的,縣尉見它活潑,也就一直養着了。”
“原是朋友送的……”裴佑有些遺憾,但轉臉又側頭端詳了那綠毛鹦鹉片刻,似有感歎道:“也是,這般品相的集市裡也少見。”
裴佑見那鹦鹉撲棱棱咋呼着翅膀,很是可愛,但她有事在身,也不敢多耽擱,隻留着身後頭鳥兒叽喳。
正是裴佑賞花觀鳥耽誤了些時辰,徐讓一行人已進了縣廨。裴佑進門的時候,兩人已談論起今日的案子,孫縣尉正差人往徐讓杯裡添茶,嘴裡道些“款待不周”的客氣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