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人,這麼晚了,您還不回去?”
诏獄中,參事将換掉已經燃到底的蠟燭,看着往日這個時候早已回府的陳雲馳,關切道。
陳雲馳擡起眼皮,不鹹不淡地朝他看了一眼:“你要是想回去自去便是,用不着在這裡留着。”
參事一僵,一時有些讪讪。
他的确想早些回家,但上峰不走,他哪敢離開啊。
陳雲馳在說罷那句話後便又低下眼去看卷宗,參事磨蹭了會,還是退下了。
下房好多獄卒見他回來忙迎上去:“陳大人還不走?”
參事搖搖頭,将方才換下的蠟燭随意丢開,一屁股坐到凳上:“在那看卷宗着呢,瞧着一時半刻不打算走。”
聞言,旁邊幾位面面相觑,參事擺擺手,不耐道:“愣着幹嘛,幹活去呀。”
周圍人才磨磨蹭蹭散開,一邊還能聽見有人在悄聲嘟囔。
“卷宗拿回去也能看啊,賴在這害得大家走不了。”
參事啧了一聲,擡起頭卻并未找到是誰開口,撇撇嘴,口中說着“别亂說話”,心裡卻深以為然。
至于陳雲馳,其實也并非不知底下人的念叨。
他留在這裡,是想等一人回來。
陳貴傍晚被押入宮,皇帝親召,到現在還沒消息。
陳雲馳猜測,陳貴應當是非死不可了。
他在這等一等,就算要處死,也得先送回诏獄來。
又過了一會,大約那支新的蠟燭燃了一半,下房的人罵他的說法又多了幾種,宮中突然傳來消息,陳貴押送回來了。
侍衛将陳貴押送進牢房,唐三百的徒弟小李前來傳旨,見狀有些意外:“陳大人還不回去?”
陳雲馳笑了笑:“回去了怕公公找不到我。”
小李也笑:“看來大人已經知道了。”他将手中批文遞過來,小聲道,“這個陳貴在殿上頂嘴,陛下動了好大的怒,已經下令千秋節後問斬了。”
陳雲馳不動聲色接過批文,眉頭微動:“他還敢頂嘴?”
小李“昂”了一聲:“陛下問他王器的事,他非在那扯劉中丞,陝西這次的事辦得好,劉中丞出了不少力,陛下才下旨賞他呢。”
陳雲馳皺了皺眉,雖說見到小李已經确定陳貴沒有将事情扯到他身上,但陳貴如此魯莽卻也讓他出乎意料。
送走小李,陳雲馳頓了頓,轉身去了關押陳貴的牢房。
方才沒見到,現在見了面才發現陳貴下半身已經血肉模糊,以當今的性子,在陳貴頂嘴之時,恐怕就已經氣得動手了。
見他過來,陳貴的疲累耷拉的眼欣喜地擡起,細聲喚他:“老師。”
陳雲馳點點頭,打開牢門進去。
宮中侍衛将人帶來後便離開了,陳雲馳蹲在他面前,看着他的腿,這樣的距離可見傷口深可見骨,更加駭人。
“老師,陛下要殺我。”陳貴已經沒有多少說話的力氣,獄卒也不會費力給死囚尋來郎中。
陳雲馳不言,陳貴看着他,扯出個難看的笑:“但我沒有說出您。陛下,陛下本身有疑的……”
陳雲馳眉眼瞬間冷了下來,陳貴卻像沒看見似的,斷斷續續道:“不過陛下又說,想來您也不會這般魯莽,讓親信做出這種事,便覺得我是受了旁人指使。”
“老師,這樣您還氣嗎?”
“……”陳雲馳看了他許久,眼中什麼情緒都沒有,直直看得陳貴都發虛起來,陳雲馳才沉聲道,“你做得很好。”
陳貴心一松,還來不及笑,陳雲馳接下來的話卻緊随其後。
“……但你這張嘴,實在是靠不住。”陳雲馳站起身,惋惜地搖搖頭,“若是沒有舌頭,便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