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的角度,看不到白梅客驟然冷下來的臉色,隻能感到腦袋上的觸覺依舊溫和,聽見長姐的聲音輕輕響起:“他腦子有問題,不管說什麼,都不用理會。”
白璇無聲地笑了笑,暗道這可不行。
把長姐名籍帶出來,可還要他費不少力。
一個喜歡長姐卻愧對于她的人,還有比這更好用的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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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獄。
陳雲馳本不該來這裡見陳貴,但有些話,在面見聖上之前,還是得跟他安頓清楚。
從陝西來的這一路上,陳貴倒沒受多少罪,見到陳雲馳第一面,先是深深跪下叩了幾個頭。
“老師。”
在外,兩人一向以師生自居。
陳雲馳居高臨下,獄中燭火在他面上明明滅滅,他看着這個由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心中說不出是那種情緒更多些。
但最後還是失望占據了上風,陳雲馳揮手屏退了身後人,很快整間牢房隻餘下他們兩人。
“為什麼這麼做。”陳雲馳記得,他沒有給陳貴下達任何指令。
陳貴頭埋得很低,卻并沒有開口。
沉默是無聲的挑釁,陳雲馳皺起眉,一腳踹在他背上。
這一腳沒有留情,直直踹得陳貴跌倒地上,又迅速爬回原位,身子伏得更低。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動的什麼心思?”陳雲馳冷笑,“瞧不起白梅客,以為這樣能在我面前得臉?”
“你也不瞧瞧自己有沒有這個腦子?!”
陳雲馳恨鐵不成鋼:“你以為這樣能讓秦鶴鄰被皇帝厭棄?我就給你直說了,現在的秦鶴鄰,不管他說什麼,哪怕沒有證據,皇帝都會先信個三分。”
就算想用秦鶴鄰辦事不力這種借口打壓他,好歹得保證對方不會發現你的一點痕迹。
更何況陳貴還将證據親自送到了秦鶴鄰手上。
陳貴忍不住解釋:“那錢是劉遠征指使王器的。”
“你還頂嘴?!”陳雲馳沒想到陳貴竟然到現在還沒刻反應過來,“誰指使的重要嗎?你就說那王器是不是你殺的?!”
陳貴:……
見他終于沉默,陳雲馳閉了閉眼,理智回籠,道:“陛下照你,是為了詢問王器的事,但陛下手中到底隻有那點錢,算不得證據,隻要你咬死,什麼都不說,不會有事的。”
“我會在外頭替你周旋,用不了多久就能出來了。”
陳雲馳歎了口氣:“經此一事,往後你也該仔細些,行事待人不要那麼急躁,自己想不清楚的事,緩一緩,問問我也好。”
陳貴聽着,有些忍不住想哭。
一定是他這次犯的錯太大,否則從前一直強硬的義父為何這次竟如此耐心地教誨。
他記住了,一定不會再犯。
“老師,”趁着陳雲馳停頓的一瞬,陳貴緩緩擡頭,一張不太幹淨的臉哭得髒兮兮,“我隻是不明白,白梅客那樣一個人,到底哪裡值得您如此另眼相待,她行事猶豫,我便想快些出手替您平憂。”
陳雲馳:……那謝謝你啊。
好在陳貴很快在陳雲馳再次動怒之前低下身子:“但經此一遭,我再也不會犯這樣的錯了,求您原諒我。”
陳雲馳盯了他半晌歎了口氣,将他扶起來:“罷了,你也不是成心的,以後當心便是。”
又說了幾句,陳雲馳從牢中出來,轉身後面上還算和藹的神情頃刻消散。
陳貴已經沒救了,不過他死前,還能有點旁的用處。
旁人不知道,但陳貴的身份,能起到大用。
牢獄之門在身後緩緩阖上,陳雲馳摸了摸下巴,這個身份,要不就先……捅到宛恒那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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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鶴鄰還未出生,宛楓還未出嫁之時,宛恒府上有一個仆從,大小便跟在宛恒身邊,忠心耿耿,二十五那年,這位仆從向宛恒求了恩典,求娶了一位府上的侍女,兩人成婚後,育下一子,比宛楓小幾歲。
宛恒在府上待這個孩子如半個親子一般,隻是天不遂人願,這孩子在某年元宵之時被人販子擄了去,找了數十年,卻也沒有一點消息。
那位仆從終生也就這一個孩子,孩子丢了後郁郁寡歡,沒多久便因病去了。
卻沒人曉得,這孩子其實一直就在京中,直到五年前,才被帶去了陝西,而今,又回來了。
隻是很快,大概用不了七日,這個孩子,恐怕也會死去。
對此,陳雲馳心下無波無瀾。
隻是這麼多年了,還是希望,宛恒沒有放棄尋找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