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鶴鄰卻轉而道:“若大人兄弟家的孩子遇了麻煩,但其父無法解決,大人身為孩子的叔伯,會怎樣呢?”
莫名其妙。
陸青不解他這樣問的目的,但還是道:“身為叔伯,自然是要将這孩子當做自己的孩子來照顧。”
别管他會不會真的這樣做,反正他話是這樣說了,怎麼的吧?
秦鶴鄰垂了垂眼,語氣波瀾不驚:“故而若無利可散之時,就得讓手頭寬裕的兄弟出手馳援了。”
聽到這裡,陸青若有所思:“……但一個家裡頭,若我幫你,那我的孩子受委屈,必然就沒那麼多餘力可幫扶了……”
秦鶴鄰歎了口氣,無奈道:“是啊,但一家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隻能緊着着急的那個孩子了。”
陸青垂下眼思索,秦鶴鄰也不急,始終持着躬身的姿勢等着,片晌後,陸青擡起眼站起身來:“本官還有事,你先忙吧。”
秦鶴鄰笑了笑,持着這個姿勢後退了半步:“大人慢走。”
門被推開又阖上,秦鶴鄰緩緩直起身來,看向已然空無一人的門口,眸光流轉,又看向桌上被擱在最上方的賬冊。
随意拿起翻了翻,又俯下身放回原來的位置。
他還得爬的高一點,再高一點。
既然重生回來,那借此事爬一爬,也沒有多麼罪大惡極吧?
秦鶴鄰低着睫,想到這裡才溢出點笑。
就算他真的罪不可恕,但已經這樣了,老天若真的要罰,那還是等他再死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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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梅客回到府上,去數典閣,吩咐人将曆年田莊所有的收支賬冊翻了出來,壘起來足足有半人高,其中不乏災年的記錄。
時間緊迫,白梅客挑着近幾年的先瞧了,一饒是如此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日頭漸西,紅豆進來将燭台一應點燃,而後又悄然退下,出了門,守在院中的六五突然叫住她,悄聲問:
“夫人快好了嗎?”
紅豆搖搖頭:“還早着呢,”她擡手比劃了下,“還有這麼厚的書沒看,估計要折騰到半夜了。”
說着,紅豆又小心翼翼看向候在窗下那人:“世子回來這麼久了怎麼不進去?”
外頭蚊子多多啊,世子一身細白皮肉,站這麼久,隻怕要被咬起一身包呢。
六五也納悶啊,這數典閣裡頭也不是一次隻能待下一人,幹嘛非得在窗外等着。
既然想見,那直接去見不就好了?就像他想見紅豆,就會直接來數典閣,每天事情那麼多,見面的機會合該珍惜才是。
不過既然世子想等,那等就是了嘛,六五心裡暗自竊喜,反正他不招蚊子,站再久也不怕。
正這樣想着,手中好像被塞進來什麼東西,六五低頭一看,竟是個透明的小瓶,裡頭盛着綠油油的水。
六五有些納悶,看向将東西塞過來的紅豆。
月色下,紅豆的面頰微微泛紅,卻還是盯着六五的眼認真道:“這是我找葉府醫要的,說塗上蚊蟲就不近身,你伺候世子,也得注意照看着點自己的身子。”
說罷立刻垂下眼,也不等六五說什麼,忙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六五站在原地,一時被紅豆的話弄得轉不來彎,手中瓷瓶握得緊有些咯手,六五傻愣愣的,半晌,才在萬籁俱靜的夜色之下,“嘿嘿”笑了一聲。
這一聲的動靜有點大,六五立刻反應過來捂住嘴,瞬間一股醒腦的清香從指尖蔓延進鼻腔,六五皺了皺鼻子,暗自腹诽,怪不得說蚊蟲不近身,這味道人聞見都想跑。
一邊看向廊下窗前回眸的秦鶴鄰,對方正用不帶一絲情緒的眼神望着他。
六五一凜,忙低聲告饒:“屬下有罪,屬下吵着夫人了?”
卻見秦鶴鄰不語,隻站起身來,直直朝他的方向走來,步履從容,高大的身形越顯氣勢有些駭人。
完了完了,難道是要把他拖下去打闆子?
六五有些慌,立刻将小瓷瓶塞到衣領中,正猶豫着跪下磕頭會不會更打擾到夫人時,秦鶴鄰卻已經走到他面前,輕聲道了一句:“走吧。”
“啊?”六五茫然擡頭,“不等了?”
秦鶴鄰微微偏過頭,又望了一眼屋内,女子的身形倒映在燭光映照的窗紙上,半明半暗之間,月光投下,秦鶴鄰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
“嗯。”睫毛輕動,秦鶴鄰道,聲線溫和無比,“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