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軟。
但是好燙。
無聲無息,一觸即離,白梅客甚至不知道秦鶴鄰什麼時候湊過來,又什麼時候離開的。
牢中刑罰,以燒得通紅的鐵印在犯人面上,以此标記,哪怕從牢裡出來也逃不開一生的印記,走到哪旁人一瞧都知道這是個犯過罪的人。
白梅客沒見過,同樣也沒經曆過,但恍惚一瞬莫名有種被以同樣方式拓印了的錯覺。
她這輩子都會記得,第一個親吻她額頭的人是秦鶴鄰。
白梅客以一個及其僵硬的姿勢慢慢擡起頭來,又緩緩對上秦鶴鄰的眼,隻是眼睛實在難以焦距,白梅客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隻能看到,秦鶴鄰現在是一個單膝跪在床邊的姿勢。
比她矮了好多好多。
喉嚨緩慢地上下滑動了一下,白梅客眨眨眼,強迫自己理智回籠:
“你占我便宜?”嗓音低啞。
“我在讨好你。”像是料到她會這樣問,幾乎是開口的瞬間秦鶴鄰便緊跟着道。
白梅客眯了眯眼:“你說了不算。”
“那就不算,”秦鶴鄰非常好說話,手搭上了床沿,上半身微微湊近了些,揚起下巴,“那我再想别的辦法讨好你。”
白梅客居高臨下,面無表情道:“還是親親抱抱的辦法?”
秦鶴鄰唇邊溢出一聲輕笑,溫聲反駁:“沒有抱抱。”
他聲線清朗,說疊詞有一番特殊的感覺,白梅客聽得有些想笑,卻還是繃住臉,無聲地看着他。
靜谧閑适在兩人之間流淌,秦鶴鄰敗下陣來:“那就不用親親抱抱的辦法。”
那模樣好像窮學生被搶走了唯一的書籍,或是唯一的筆,無可奈何,走投無路,再沒有任何可以使出來的手段,看起來可憐極了。
“秦鶴鄰,你那麼聰明的人,”白梅客歪歪腦袋,還記得先前秦鶴鄰長篇大論職位自誇自己聰慧,“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就隻能想到些親親抱抱這樣膚淺的方法呢?”
秦鶴鄰僵了一下。
不過很快他又舒展開來,道:“這是你教我的辦法。”
白梅客皺起眉:“我什麼時候……”
餘下的話卡在喉間。
白梅客想起來了。
最初成婚的時候,她還試圖以共浴來□□秦鶴鄰來着。
不誇張地說,她當時甚至抱着無所謂了,這輩子就這樣了的決心,雖說結果并不那麼如人意。
但換個角度想想,若當時秦鶴鄰真的按照她的預想所為,
這件事明明沒有那麼久遠,白梅客卻莫名覺得好像已經隔了好久好久。
久到像是上輩子的事。
總之秦鶴鄰現在這樣做,完全是因為當初她對他用了同樣的方法嗎?
她埋怨道:“那你這樣也太偷懶了,一點都不用心,可是要扣分的。”
秦鶴鄰輕輕垂了垂眼,沒有犟嘴,很乖巧道:“知道了,我會改正的。”
見他如此,白梅客倒也沒有繼續抓着不放,抖了抖被子打算重新躺回去,卻恍惚間聽到秦鶴鄰悶哼了一聲。
扭頭看去,秦鶴鄰皺着眉偏着頭,臉上隐隐泛起些紅印。
别是剛剛展被子,把人臉打着了吧?
白梅客一下子瞪大了眼,她發誓,她真的不是成心打人的,但現在這個樣子,就好像是她不滿秦鶴鄰方才的回應,不肯明說,還要動手。
雖知道應當不會有多嚴重,白梅客還是立刻坐起身來,上手想要看看秦鶴鄰的臉。
不料還沒碰上,秦鶴鄰卻像是被火燎了一般猛地向後躲開,白梅客的手就那樣懸在空中。
秦鶴鄰站起身來,背着光,偏着頭,一手輕輕擋住臉,正正好将那片紅痕遮得嚴實。
白梅客有些愣愣道:“抱歉。”
看不清秦鶴鄰的神色,隻聽他平靜地道了聲沒事,頓了頓,又聽他笑了一聲,自嘲道:
“有些醜。”
怎麼可能,一小點紅印而已怎麼就至于醜了,白梅客剛想反駁,秦鶴鄰卻已經後退一步,徹底沉于黑暗之中:“你好好休息,風荷宴的事你不用煩心,我先走了。”
他走得那樣着急,好像後頭有什麼鬼在追着一樣,白梅客坐在床上呆了許久,卻也沒想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但到底是自己做錯了,白梅客想,總得尋個機會賠禮道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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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鶴鄰說風荷宴的事不用煩心,白梅客卻沒想到他的動作那麼快。
不過第二日,她的風寒便有好轉,念着朱元瑤特意借藥的情分,白梅客總得登門道一回謝。
雖說因着先前的事并不十分想去到秦府上,但好像現在張南嘉同樣看她不太順眼,雖不知道為什麼,但少了些麻煩,總歸不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