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年歲上來了生産有風險,那男子年紀大了保不住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隻是可憐徐昀成後院的女子,都還是鮮妍的年紀,就要因着徐昀成的緣故反複受此折磨。
“至于我。”明餘又道,這一會的功夫她已經吃完了一整個大饅頭,現在又拿起了第二個,“我也不怕你笑話,從小郎中就告訴我,我身子有毛病,這輩子都無法孕育,所以才會跑到徐昀成府上當繼室。”
這沒什麼好笑話的,白梅客抿了抿唇,她自己也無法生育。
隻是有些意外,原來那麼多她以為會是後宅陰私的事,背後的原因竟如此簡單明朗。
明餘也知道現在正是自己表忠心的時候,前面的話已經說完,後面的便更好說出口了:“我很早便覺得,既然沒辦法生自己的孩子,那将别人家的孩子養大,也算是全了我這一輩子的兒女緣分。”
“當時嫁進來時,徐昀成已經有了四個兒女,最大也才不過五歲,我想着,到底是大戶人家的夫人,教養孩子肯定有幫手,再不濟孩子的親爹也在這,應當沒有什麼難的。”
明餘道:“你知道嗎?孩子如果夜半燒起來,你得抱着他,抱一夜,讓他倚在你的胳膊上,這樣他才會舒服點。”
“等到再大一點,找先生,授課業,明事理,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每一件事都要你操心,我從前真不愛讀書,那個時候卻将一輩子的書都念完了。”
明餘越說越激動:“我以為徐昀成會幫幫忙的,但他沒有,他從來隻是嘴上出力,實則什麼都不做,他娶我就是為了找個保母,京中那麼多人都誇他是慈父,好像有了保母,他對兒女盡的心就夠了似的,連我娘都勸我,該知足了,但是——”
明餘的話猛地截斷,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扣住了咽喉,她看向白梅客,有些憤怒,又萬分堅定:“我覺得這不對。”
隻此一句,白梅客便意識到,不管明餘的想法是對是錯,她都有了一套自己的道理,她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支持,她隻需要一個機會,幫助她離開這裡。
在那一瞬間,白梅客再也無法用看待一個友善的長輩的視角去看待明餘,她指尖微不可查地動了動,突然很想很想答應明餘。
在她身邊,無論是羅浮還是璇兒,朱元瑤或是秦鶴陽,都沒有明餘身上這樣旺盛的生命力,幾乎要将她灼痛了去。
但很快白梅客又冷靜下來,沖動隻是一瞬間的,她無法判斷明餘的話真實與否——雖然她已經信了七八分,況且,她也不知道明餘能做什麼。
白梅客找徐昀成,其實隻是想給自己在某些時候留一條反水的後路,至于一片迷茫的前路,連她自己都看不清。
但明餘的話并非一點用處都沒有,白梅客沉吟了片刻,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徐昀成并非我親父,但我要殺的人不是他,甚至哪怕到了最後他都可能不會死。”
明餘眼神暗淡了一瞬,但很快聽明白了白梅客的話外音:“但你想殺人便避不開徐昀成,他可能不會死……變也可能會死?”
白梅客想起方才在書房中,徐昀成說——“我對我的親生女兒都沒有這麼盡心過”,但其實她在徐府上住的時候也沒見過幾次徐昀成,甚至明餘來院中探望她的次數都要多一些,默了默,輕輕點頭。
“那便足夠了,”明餘連手上的饅頭都忘了吃,“我會幫你,你隻要給我這個機會就好。”
“相信我,我會是個比徐昀成更可靠的合作對象。”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
白梅客歎了口氣,終是忍不住勾起唇,朝明餘手上的饅頭努了努嘴:“您先吃吧,待會涼了。”
她又開始喚明餘“您”,這對明餘來說實在是個好消息。
明餘三下五除二又吃了兩個饅頭,再将碗中都将喝了幹淨,而後優雅地擦了擦唇:“你這樣說,便是同意我了?”
這也沒什麼需要再遮掩的了,白梅客坦然地點了點頭。
見明餘面上的歡喜溢于言表,白梅客輕輕咳了咳,忍不住往她身上潑了盆涼水:
“但一時片刻我可能不會有什麼舉動,甚至我還會繼續與徐昀成接觸。您要等,可能要等很久。”
明餘都養大了四個孩子了,難道還會在乎這所謂的很久嗎?有了盼頭,對她來說比什麼都重要:“沒關系,我可以等。”
白梅客點點頭:“接下來的日子,您不要讓徐昀成發現什麼不對,盡量靠近他的書房,了解他在朝堂上的位置,若有需要,我會遣人來請您。”
明餘點頭,一應全都應下,這般期待的模樣看得白梅客有些意外:“徐昀成對您來說就如此可恨,非要除之而後快嗎?”
明餘一愣,搖搖頭:“不,他再讨厭也沒有讨厭到那個地步,但我的自由,若一定要有人死掉,那他犧牲,也沒關系。”
就好像徐昀成為了一個慈父的名頭,可以随意犧牲她一樣。
白梅客無法評判明餘這樣的想法對或不對,但由衷佩服這樣頭腦清醒的女子。
“對了,”兩人的合作算是達成,明餘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不是徐雅栀,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