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浮手巧,哪怕單手處理傷口也弄得漂漂亮亮,和醫師包紮的沒什麼兩樣。
屏風後的火焰已漸漸有了吞噬一切的輪廓,門外那人像是也察覺到些不對,開始想辦法破門而入。
兩人身量相似,今日又都是簡單的束發,換上衣物從背後看,若不是熟悉的人隻怕一時也分不出來。
白梅客費力地張着眼,用混沌的腦子檢查了一番,她和羅浮身上明顯的特征已被換掉,手臂上的血腥完全隐在了房中複雜的氣味之間,屏風已經燒了起來,能從孔隙中看到時霁緊閉的雙眼。
撞門的力道一次比一次更猛烈。
白梅客已經确定這人武力不強。
她和羅浮支撐着彼此走到窗前,用盡最後的力氣朝外喊了一句:“走水了!”
而後終于沒了力氣,與羅浮一齊不管不顧地跌在地上。
于此同時,門被破開,白梅客隻能看到一道模糊的淺色身影。
她沒有力氣睜眼,感官卻還在工作。
門外樓道上已有紛紛亂亂的腳步聲,輕盈的腳步不似之前從容,迅速朝她們二人走來。
白梅客應當是很緊張的,可現在她連心跳加速的力氣都沒有了,好在她們猜的不錯,那人看着她們的衣物,第一反應是去扒拉她們的左臂。
見傷口分辨不成,那人竟做了白梅客怎麼都沒想到的一件事。
——她摸了摸白梅客的後腦,像是在找什麼,而在一無所獲後便趁着人群騷亂迅速離開了。
那時白梅客腦子不清醒,直到被救出來後才慢慢反應過來。
那人在找她腦袋上被周尚錦一闆磚拍出來的疤。
或許是周尚錦也沒記清,那道疤不在後腦,而在額上發際往後一點點的地方。
那人是周尚錦派來的。
此刻聽到秦鶴鄰也這樣說,白梅客下意識以為他拿到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線索才得出這個結論。
“但不太對……”白梅客擡頭,想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告訴秦鶴鄰。
可才說了幾個字便被打斷了,秦鶴鄰隻盯着她,握着她的手有些用力。
“你發熱了。”
那是自然,不到一日的時間又是箭傷又是迷藥,加上他們三人離火源最近,吸進了不少煙霧。
隻是白梅客忍耐力頗強,才能一直站在這裡。
火勢基本被控制住,秦鶴鄰輕輕一拽再次攬上她的肩,垂下頭靠得極近,語氣低啞溫和,竟有幾分情人間呢喃的意味。
“先回去休息?”
雖是問句,但卻不容拒絕地攬着她往住所去。
白梅客皺了皺眉,想要掙開:“不……”
“羅浮和彭三我會安排人照顧好,你不用擔心,旁的事等你康健了我們可以慢慢查。”才說了一個字,秦鶴鄰卻像是看透了她所有心思般堵住了她的話頭。
搭在肩上的手輕輕捏了捏,白梅客擡頭,直直裝進秦鶴鄰黑沉的眼中,就見他蹙了蹙好看的眉,道,
“我很怕火。”
他的語氣與先前并無什麼區别,但白梅客就是能從中聽出些許的委屈,像被人遺棄後好不容易找回家的犬兒,不敢走進房中,隻坐在門口耷拉着耳朵可憐兮兮地看着你。
我很怕火,你剛才吓到我了。
怪不得,白梅客想起方才秦鶴鄰站在火堆前那副不太對勁了樣子,不知為何心軟了些。
歎了口氣,白梅客擡起手來。
秦鶴鄰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卻還是順從地低下頭,下一刻,就感到自己腦袋上那個因奔跑而搖搖欲墜的發冠被挪回頭頂。
“回去吧。”
秦鶴鄰一愣,心中泛起隐秘的歡喜。
他迅速叫來一旁等候已久的六五,吩咐好好照顧受傷之人,才一轉頭,就看到人群中彭三正一錯不錯盯着這邊,準确來說是盯着他身旁的白梅客。
隻需一眼,秦鶴鄰就看穿這人對白梅客存着别樣的心思。
哪怕發現自己看到了他,那個彭三也全然沒有移開目光的意思,一雙眼寒涼得像是淬了冰。
眯了眯眼,秦鶴鄰微微側身,正正好好隔絕了對方投向白梅客的所有視線。
時霁心一堵,一口氣沒上來,猛烈地咳嗽起來。
一旁羅浮看透了他們之間的眉眼官司,見狀頗為嫌棄地往旁邊挪了挪。
直到時霁漸漸平息下來,羅浮才輕聲道:“她想見主子。”
時霁想到了什麼,身上戾氣收斂,盯着地面,半晌才悶悶應了一聲。
羅浮看着白梅客與秦鶴鄰遠去的背影,喃喃道:“她要是知道了,會恨死我們吧?”
時霁看了她一眼,像是在提醒她,又像是在提醒自己:“所以絕對不能讓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