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這件事有關嗎?
秦鶴鄰長久不言,隻盯着地上的屍體不知道在想什麼,管事咽了口口水,地上的屍體太駭人,他實在不想在這裡待着了。
“世子……”他小聲道,“您還有什麼指示嗎?”
快來個指示吧,他好趁機出去透透氣,在這裡待久了都覺得身上一股死氣。
秦鶴鄰擡眸看了看他,平聲道:“沒有了,下去吧。”
剩下的事得用别的方式去查。
“是!您有什麼吩咐直接來找小的。”管事高興起來,躬了一身退下。
恰在庭院碰見六五,管事笑着同他打招呼:“五爺來了,世子正在裡頭呢。”
六五點點頭,走進房中,秦鶴鄰見着他這麼早回來,擰起了眉,六五忙解釋道:“少奶奶說她也有事要問彭三師傅,叫奴才先回來了。”
聞言,秦鶴鄰眉心的褶皺并未松開,甚至更緊了些,盯着六五,語氣頗重:“她不是傷着了?”
秦鶴鄰在外少有這樣厲聲說話的時候,六五被吓得一怔,思緒翻轉,也意識到自己的不妥:“啊呀,那奴才趕緊回去!”
說着就要轉身,秦鶴鄰卻突地叫住他:
“罷了,我去。”
話音将落,門外便連滾帶爬沖進來一人,正是方才離開的管事。
“世子!世子!”
眼見管事刹不住就要撲到秦鶴鄰身上,六五眼疾手快地攔住他,斥道:“慌什麼?!世子還在這呢!”
那管事腿都軟了,說話聲音都顫着,三番五次說不清楚,聽得六五猛地往他背上一拍:“好好說話!”
管事被排出一口濁氣,眼睛差點瞪出去,再開口卻比從前利索許多:“世子,着火了!”
光是着火必然不會讓他如此慌亂,更糟的是,
“着火的是醫樓!”
秦鶴鄰本已起身朝外走去,聞言猛地踉跄了下,若不是六五在旁扶住隻怕要跌到地上去。
“……诶呦,爺,您當心點。”
秦鶴鄰恍若未聞,他甚至還未站穩,回首盯着地上跪伏的管事,素來冷靜的面上一片空白:
“你說哪裡?”
并不是在問那管事,因為秦鶴鄰根本沒等管事重複一遍便沖出了院。
遠處煙霧飄飄搖搖而上,落在蔚藍的天際上分外紮眼。
秦鶴鄰看着那片煙霧,腦子一片空白,耳邊是不斷的嗡鳴聲,他完全想不起醫樓到底在哪,隻死死盯着那片煙霧,腳下一刻不停地朝那裡跑去。
兩輩子加起來,秦鶴鄰都沒有這般狼狽的時刻,他的發冠在奔跑的過程中松散開來,發軟的腿使他奔跑的姿勢萬分可笑。
很快燃着熊熊烈火的建築出現在面前,周圍亂作一團,不斷有人從樓中跑出,也不斷有人拎着水桶奮力地滅火。
可火勢太大,不過是杯水車薪。
火焰的溫度襲面而來,幾乎要将他的面皮融化,不知是煙還是濃烈的火光,照得秦鶴鄰的眼睛發酸。
他向前的腳步突然就頓住了,像腳下的泥土中有兩隻手拽住他的腳腕一樣。
人被燒死時會發出極為凄厲的嘶叫,秦鶴鄰很清楚,因為宛楓留給他的最後的聲音就是這樣的聲音。
那樣溫柔堅強,一輩子沒喊過疼沒流過淚的女人,在自焚的火焰中,沒有尊嚴地慘叫掙紮,再心存死志的人,臨死的時候,依舊是想求生的。
多少年,火影中的黑色身影像一道烙印一般深深刻在秦鶴鄰的腦中。
……火啊,火啊。
裡面會有一具黑色的焦屍,屍體會撲到在地,幹細的手指會使勁地向門口夠去。
從前是宛楓,今日将是白梅客。
白梅客。
想到白梅客,秦鶴鄰幹澀的眼突然眨了一下,烙印還在不住地刺痛他的腦仁。
秦鶴鄰僵硬地邁開步伐,緩慢顫抖地一點一點往火焰最深處走去。
六五氣喘籲籲地趕來時,看到的就是秦鶴鄰拖着步子散着頭發的背影。
他是知道秦鶴鄰畏火的,雖不知為何世子現在不怕,但絕對不能眼睜睜看着他自尋死路。
方才跑了一路,六五胸膛裡此刻像是有刀在割,他不敢停留,沖上前:“爺!世子!您進去做什麼啊!”
可秦鶴鄰卻像是聽不見他的話,隻知道麻木地向前邁步。
六五心急如焚,突然想起,自家世子好像是在得知醫樓燒了之後才變成這樣的。
醫樓……醫樓……少奶奶在醫樓裡!
眼瞧秦鶴鄰如此,六五一時也顧不上什麼規矩,幹脆死馬當活馬醫,拽住秦鶴鄰的胳膊狠狠向後一扯:“少奶奶不在裡頭!”
他原本不抱希望,可沒料到秦鶴鄰被扯得一趔後當真緩緩停下步子,僵硬地扭頭看他,眼眶不知是被火光照的還是什麼緣故一片通紅。
見有效果,六五一喜,随即又慌亂起來。
火光将天色燒得通紅,他也不知道少奶奶到底有沒有平安出來。
秦鶴鄰的聲音像從破舊的風箱傳出,他定定望着六五:“她在哪?”
六五張了張嘴,一時有些不知該作何開口。
“我在這。”
身後響起一道女聲,秦鶴鄰愣愣回頭,女人一襲黑衣,頭發淩亂,面上有些髒污,一雙眼睛亮得如夜間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