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鶴鄰腦子空白了一瞬,神思回籠後發覺自己已經站在了白梅客房中。
卻看見榻上女人唇色和面色是一樣的慘白,眉頭緊蹙,額上鬓角全被汗水濡濕,活像是從水裡撈起來的,府醫正伏在一旁把脈懸針。
秦鶴鄰心下一抽,那些針像是紮在他心上,密密麻麻地泛着疼。
不知過了多久,府醫終于站起身來。
“怎麼回事?”秦鶴鄰沉聲問道。
“少奶奶的症狀是中毒所緻,好在所食不多,且毒性不強,在下已為少奶奶施針控制住,再按此方将湯藥服食下去便可蘇醒無虞。”
中毒?
答案始料未及,秦鶴鄰面色晦暗莫深,前世可從來沒有過這種事。
誰給她下的毒?
揮揮手讓府醫下去熬藥,秦鶴鄰走到白梅客床前,羅浮正用濕帕幫她擦汗。
他的視線細細描摹她痛苦的眉眼,心裡一點兒沒有仇人遭殃的痛快,越看越覺得窩火。
不是很厲害嗎?捅他的樣子不是很威風嗎?
怎麼才幾日不見,竟被人暗害至此模樣?
“怎麼會中毒?”他看向羅浮。
他聲音平緩,羅浮聽不出他情緒,可到底信白梅客曾說的那句“他也挺照顧我的”,心裡微微有了些底,隻垂着眼,細聲道:“少奶奶最後用的是廚房端上來的桃花糕,用罷後便腹痛昏迷了過去。”
秦鶴鄰回身,果然看到桌上擱着一碟糕點,其中桃花形狀的那碟裡頭一塊被人咬了一口。
他看了眼六五,六五忙端着那碟糕點去找府醫查驗,而後轉向羅浮。
“把做糕點的帶到前堂來。”
遠處傳來一聲悶雷,窗外陰沉沉的雨雲積在半空,刮來一陣稠膩的風,快下雨了。
滿月面上一片焦色,在房中來回踱步,時不時望向主院堂屋,急道:“這麼久了,那徐雅栀怎麼還不見醒?”
弦月也不若平日那樣鎮定,她強撐着飲下一杯茶,皺眉看向滿月:“你确定你是将那藥下在羅浮的吃食裡了?”
滿月聽她這話有指責之意,登時紅了臉,聲調也揚了起來:“我都說了多少次了,就是下給羅浮的,我哪知道為什麼現在是徐雅栀中了毒!”
況且她準備的也壓根不是讓人昏迷的藥,最多起個疹子。
否則真鬧大了她們也擔待不起,誰知道為何現在情況變成了這樣。
弦月看她以亂了陣腳,忙安撫道:“你别急,我自然是信你的,既然你這麼說了,說不定這事是她自己吃壞了東西,壓根跟咱們沒有關系,且看府醫怎麼說。”
話雖如此,弦月心裡還是有些惴惴。
“兩位姑娘,世子爺在堂屋傳二位。”
門外響起敲門聲,滿月打開門,見是六五。
“好端端的,世子爺找我們做什麼?”滿月幹笑道。
“主子的意思,我怎麼敢随意揣測呢?姑娘還是趕緊吧,别叫等急了。”六五随意敷衍過去,引着二人去了堂屋。
高堂上,秦鶴鄰面容冷肅,下首烏泱泱跪了一片人。
弦月一眼便瞧見替她們尋來藥的小劉也在其中,心一時涼了半截。
兩人顫抖着跪在最後,垂首等着秦鶴鄰發話。
時間仿佛凝固,每一粒沙落下都像是拖着千斤重的鉛錘。
“我問,你們二人隻答是與不是。”半晌,秦鶴鄰終于開口,慢條斯理,面上不見愠怒。
“前些日子,羅浮往你們身上潑了水,是不是?”
“……是。”
“夫人後來知道了,隻罰了羅浮半月月錢是不是?”
到這裡,滿月尚秦鶴鄰不知為何這樣問,如實應了,倒是弦月聽出秦鶴鄰弦外之意,忙擡起頭來打算辯解。
卻見秦鶴鄰稍稍擡了擡搭在扶手上的食指,同時看向她,寒涼視線像把骨刀似的将她捅了個對穿,
“你隻用答是與不是,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輕飄飄的動作,慢悠悠的語氣,卻叫弦月僵在原地,像兔子被什麼陰鸷殘暴的食肉動物盯上,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她垂下頭,顫道:“是。”
秦鶴鄰又敲了敲手指,這次問的是小劉:“她們二人先前有沒有找你尋藥?”
小劉伏低了身子,聲音裡帶着哭腔:“有,兩位姑娘問奴才要了不少發熱,起疹,腹痛之類的藥粉,也沒說要做什麼。”
這話一出,她們的罪名簡直脫不幹淨,不敢争辯,弦月絕望地閉上了眼。
卻半晌沒聽見秦鶴鄰再說話。
大着膽子擡起頭,秦鶴鄰抿着唇,眉心微蹙,垂眼看不出神色,指腹一下一下敲擊着茶碗。
她莫名升起了幾分希冀。
可下一刻,秦鶴鄰擡起眼,原本陰郁的神色變得有些恹恹,似不願再在這件事上糾纏下去,簡單問了幾句後直接讓六五按規矩将涉事之人處置了去。
活像是……看透了眩人戲法背後的關竅,再沒興趣看下去的觀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