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自去前堂做那父慈子孝的戲碼,白梅客轉而笑着去看一旁一襲青綠,年紀尚輕,面容溫善的女子,她名義上的母親,明餘。
明餘是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的。
她是旁縣一七品小官家的女子,當年徐昀成妻子病逝,留下了幾個尚且年幼的孩子,為給幾個孩子找個母親照顧,他便尋了明餘為續弦。
明餘嫁過來多年始終沒有一子半女,對徐昀成亡妻留下的幾個孩子照顧有加,而今好不容易将幾個孩子撫養長大成人了,卻在幾個月前突然聽聞京郊觀裡還有一個女兒。
這麼多年都沒聽說過,突然蹦出來一個女兒,明餘不是沒有懷疑過她的身份。
隻是徐雅栀在府裡住了一個月便匆匆忙忙地嫁了出去,那些日子還要忙着籌備婚事,明餘雖有心,卻一直沒機會同她好好說過話。
她不是第一次嫁女兒,成婚前一夜也想着循例去說些安慰祝福之語,臨到院門卻被身旁的章嬷嬷勸了回去。
章嬷嬷是她嫁進來後徐昀成賜給她的,她一向很敬重,她開口勸,明餘大多也不會堅持。
現在終于有機會仔細看看,才發現這丫頭長得一點都不像她的幾個哥哥姐姐。
難道真是外室之女?
白梅客一看明餘表情便知她誤會自己身份,這樣也好,騙過越多的人,她的身份就越安穩。
隻是明餘這麼多年無所出,而今卻見到一個“外室”女,想來心裡滋味不會好受。
白梅客這樣想着,沖明餘行了一大禮,被扶起後卻見明餘面上并沒有她想象中的嫌惡,反而帶着徐徐笑意。
她心中升起戒備,就聽明餘繼續道:“路上辛苦了,快進來歇一歇。”
一路引至明餘的主母院,明餘坐在主位上,細細打量了她一番,關懷道:“在國公府這幾日怎麼樣?夫君對你可還好?”
語氣懇切,像一個關心女兒的慈母。
白梅客有些拿不準她的心思,隻客客氣氣地笑了一笑,溫聲道:“都好。”
卻不想她這句話像什麼開關,明餘一下子熱絡起來,招手讓她坐近些,而後又是吩咐人端上來早早備下的點心,又是向她傳授夫妻間相處之道,唠唠叨叨沒有休止。
白梅客習慣了旁人對她冷嘲熱諷,對這股熱情難以招架,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明餘注意到她的無所适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熱切太甚,吓着了人,心下内疚,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母親的錯,平日裡便同你哥哥姐姐這般沒有分寸,卻不想吓着你了。”
“雅栀,母親知道你在外辛苦,我雖不是你親生母親,心裡卻是很想同你親近的,你日後有什麼事,盡可以來找母親,好不好?”她湊近了些,握住白梅客的手溫聲道,字字懇切,句句真誠。
白梅客看着那隻手,心下泛起幾分慌亂,那手溫熱細軟,簡直要将她燙傷了去。
正無措之際,卻聽門外有人禀報,說老爺那邊有事找夫人。
明餘聞言松開了手,不好意思地朝白梅客笑笑後離去。
白梅客松了口氣,知道這怕是徐指揮專門為她留出的空檔。
不多時,房中侍從逐漸退了幹淨。
白梅客清了清嗓子,朗聲道:“來人,添茶。”
很快一個小厮裝扮的男子捧着茶壺上前,輕輕在她桌子上敲了三下。
白梅客看他一眼,是個熟面孔,随即吩咐羅浮:“在外面候着。”
羅浮領命而去,白梅客撚起一塊糕點,低聲問:“怎麼是你?義父呢?”
這人是義父收養的孩子,名叫時霁,與她年歲相仿,做事卻很穩當,義父頗信任他,小時同她一起在莊子上住過幾年,大了後負責往莊子上送東西,白梅客與他還算相熟。
“大人有要事在身,不得相見。”時霁穩穩當當地斟好了茶,細細打量着白梅客的面容姿态,嘴角牽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您看着倒是精神了許多,可見秦鶴鄰對您是極好的。”
這話帶着酸氣,白梅客警告地看了一眼他,冷下面容,沉聲道:“秦鶴鄰有古怪,得去查。”
“您說。”時霁被橫了一眼,乖順了許多。
或許是将羅浮說的那些話聽進去了,白梅客頓了頓,道:“查他過去是否有親近的女子,且看看他是否有什麼隐疾,再者,張南嘉與大房的關系,為什麼會那麼奇怪。”
時霁手一僵,眼中盛了些許不可置信:“您與他莫非還沒有……”
白梅客倒不覺得羞,沉着臉點了點頭:“從前也未聽說他有哪個通房,有可能是做不了這事。”看了一眼顯然愉悅許多的時霁,白梅客敲敲桌子,告誡道,“這對我來說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時霁知道利害,很快斂下情緒叫白梅客放心,他會派人去查,随即語氣緩了緩:“秦國府的管家權現在還在張南嘉手上,我們的人要是想遞消息進來隻怕是難。”
白梅客訝然地挑了挑眉:“你也進不來?”
“我自然是可以的,隻要您需要,我一定來。”時霁笑着看她,語氣溫和,“隻是府中還是有我們自己人便宜些。”
白梅客沉吟了片刻,道:“我知道了,這件事你不必操心,待我安排好會着人告知你,還有,不要親自來送信。”
時霁眸色閃了閃,颔首應了。
“對了。”談罷正事,白梅客叫住正欲離開的時霁,冰冷的眼裡帶上了些希冀,“我妹妹她……”
時霁一頓,沒有回頭,低聲道:“先前的消息有誤,那并不是您妹妹。”
“啊……是嗎……”
這麼多年,也不是第一次誤了,白梅客有些失落,卻又很快打起精神來,隻再請他閑餘之時多費些心。
時霁點了點頭,正要離去之時,卻聽得門外傳來羅浮請安之聲。
“見過世子。”
“嗯。夫人呢?”
門外人影熙動,竟是要進來。
白梅客瞬間攥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