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見過這樣性情詭谲不定的蕭清珵,驚懼得腳下連退幾步,幾次張口都不知說些什麼。
腦中卻還留有一根被“嫉妒”二字拉緊的神經,想走又邁不開步,一時間,她甚至感受到了胸腔裡那微妙的加快的心跳聲。
太糟糕了!
雲珠被情緒所累,又不願在寂然中見蕭清珵垂袖覆面,到頭來扔下一句,“殿下早些歇息!”落荒而逃。
蕭清珵如何歇息得了?
一年相思,連日奔波,不想以這副局面見面,更無機會開口言及求娶。
他索然地垂手,睜眸瞧了瞧雙掌,思及不久前那個懷抱,慰藉自己到底還抱了一下雲珠。
既已抱過了,也不算糟糕的一天。
且,他痛快過了,頹然地冷靜下來,今日傷了兩人,還企圖掐死雲珠的未婚夫,雲珠惱他,朝他動手也是該的。
總歸怪自己就是了。
明日總要換上好脾氣。
蕭清珵反思良久,丁點睡意也無,隻在那月下徘徊,跟随他來的親衛與禦醫面面相觑。
過了會兒,蕭清珵再也忍耐不得,提步往雲珠房前去,又不敢靠得太近,遂停在院中那珠海棠樹下,望着雲珠仍亮着燭火的房間。
雲珠亦是未睡。
婢女已來回過她了,說程決睡下了,并無什麼異常之處,她放心地讓婢女歇着去了。
房裡燭火燒得亮,她來回踱步,腦中一會兒閃過蕭清珵委屈的神色,一會兒閃過蕭清珵要掐死程決的狠戾,總歸是蕭清不放過她。
雲珠煩得腦昏腦脹,一夜未睡好,次日清晨,房門被人敲得咣咣響,“雲珠!”
雲珠神情頹靡地開門,見是新郎新娘背着包袱,不由驚道,“這是怎麼了?”
“我們回家一趟,過兩個月再回!”
這兩人像是被什麼趕着,語罷火急火燎地就速速離開了,瞧得雲珠一下清醒了,有必要這般急麼!
好在府裡婢女過來解惑,“今早兩人碰着昨日來的那貴人了,興許是被那貴人吓跑了。
雲珠哭笑不得,殿下也沒這般可怕吧!
“貴人在何處?”
婢女一瞬想到了什麼場景,忽地身體發抖,“在、在花廳,程大夫也在。”
雲珠暗道不好,拔步去花廳一瞧,正見蕭清珵換了身華服居于上座,正漫不經心地把玩着茶杯,程決背身跪在下首,左右各立一個親衛,如受刑一般。
雲珠邁步進去,蕭清珵聞得腳步聲猛擡頭,驚喜地笑道,“雲珠,你起來了!”
眼見雲珠要跪,他匆忙下座,扶起雲珠,要牽起雲珠的衣袖往上座去,雲珠紋絲不動,隻問他,“不知我這個朋友犯了何罪?”
這話是帶着埋怨的,蕭清珵瞥向程決的目光一寒,又自覺要收斂脾氣,唇邊仍含着笑,“他沖撞了孤……”
不,不對!
朋友!
蕭清珵按捺住狂喜,遲疑地回望雲珠,雲珠已望向程決,決意将此事言明,再不連累程決了,“昨夜你說你是我的未婚夫,到底是不對的,你我并無什麼婚約了。”
說來婚約一事,她也是被蒙在鼓裡,先前在青州,她有一次受傷,得程決相救,自此與程決走得近了。
兩人相處間,程決從不提他的心思,待她失憶回了冀州,程決竟追至冀州,還到雲家拜訪,與薛韻雲父雲母坦言自己想要求娶雲珠,當時雲珠不在,也還沒記起所有記憶。
此時,雲父已收到蕭清珵的求娶之信,薛韻思來想去,蕭清珵雖是她的兒子,她還是以雲珠的心思去斷,替雲珠拒了蕭清珵,倒沒反對程決的求娶。
薛韻在青州見雲珠與程決時常在一起,想必雲珠也不排斥程決,便問程決道,“雲珠對你如何?”
程決當時道,“雲珠也中意在下。”
雲珠是中意他,但并不是喜歡的那種中意,是做朋友的那種中意。
他的刻意隐瞞,言語不詳,叫薛韻想錯了,薛韻便以為雲珠是喜歡他的,與雲父雲母提了,幾人做下了口頭之約。
那時薛韻也隻與雲珠提了她有婚約一事,并未詳亮,雲珠又一心恢複記憶,聽過了也不在意,隻等一切都想起來再做處理。
及至雲珠與薛韻從京中回了青州,問及婚約一事,薛韻講明那未婚夫便是程決,雲珠驚訝不已,她從來隻當程決是朋友。
雲珠當即找到程決言明兩人絕無成親的可能,無視程決痛楚神色,旋身要走時,聽身後程決道,“便是連朋友都做不成了麼?”
雲珠笑道,“做朋友自是可以。”
她是真以為做朋友,程決卻拿這做緩兵之計,本欲在雲珠身邊打動雲珠,不想碰着蕭清珵來了,一朝暴露了心思。
眼下程決沉默地跪着,袖中雙手緊握成拳,脖頸間被掐出的指痕猶在,提醒着雲珠蕭清珵暴怒的下場,雲珠又道,“既已說明,你也可回藥鋪了。”
程決猛地起身,奪門而出。
雲珠垂眸,耳邊聞得一聲笑,不用瞧也知是蕭清珵喜極而發出的,“雲珠,我們一道用早飯吧。”
容不得雲珠拒絕,蕭清珵已安排好了早膳,極為溫柔地陪着雲珠坐下,說話也是輕言溫語,生恐雲珠以為他還是昨日那個陰晴不定的太子殿下。
雲珠卻是食不知味,飯罷以讓蕭清珵收拾院落為由支開蕭清珵,自己去了城西藥鋪。
鋪裡夥計道程決回家去了,雲珠又去程決家中,在庭院瞥見程決失意地立着,身子單薄得不行。
她不由歎氣,“你明智我不願你為我傷神,何必執意傷着自己?”
程決冷哼一聲,“你不喜歡我,便也不許我喜歡你?”回過頭,踱到雲珠跟前,“我偏要為你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