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五官正常得令隋郁詫異的青年正露出茫然而局促的表情。他柔軟的棕色頭發染得并不均勻,日光中微微泛起金色的光澤。他的眼睛明亮清朗,黑白分明,拿着失主給他的500元酬謝時,緊張而尴尬地笑着。
他的笑是人類的笑。
隋郁跟在他的身後,遠遠地,失魂落魄地。
他看見他走進便利店,看見他在路上救了一個面容模糊的女孩,看見他打開“百事可靠”鋪子的卷閘門,輕快地走進去。
隋郁像釘子一樣站在街角。街上人來人往,萬物模糊。唯有一個人是清晰的。
“……我能看清你,向雲來。”隋郁的頭靠在椅子上,他清晰地看着向雲來的面孔,目光充滿噬獸的貪婪。
他輕輕地觸碰向雲來的臉龐,動作愈發大膽。眉毛、鼻梁,直到柔軟的嘴唇。一種想更靠近、想品嘗的沖動控制了隋郁。
意識仍處于混沌狀态的向雲來,毫無還手之力的向雲來。
隋郁最終壓抑住自己。他牽着向雲來的手,把他冰冷的手指搓得暖而熱。
向雲來手機響起,是任東陽打來的電話。隋郁挂斷電話,直接關機。此時向雲來的目光終于聚焦,他認出了隋郁。
先落到隋郁手心的是發抖的象鼩。隋郁随手把象鼩放在銀狐頭頂,問向雲來:“認出我是誰了麼?”
向雲來:“……隋老闆。”
隋郁:“知道自己在哪裡嗎?”
向雲來:“不知道。”
隋郁:“在我家。”
向雲來:“……你家這麼小?”他慢慢坐起,嘀咕,“你不會真是殺豬盤吧。”
能開玩笑,也就是恢複了。隋郁放下心來,問:“什麼是殺豬盤?”
向雲來看起來還是有些暈。他坐了好一會兒,才能夠自行站起來。柳川和方虞在院子裡急得轉圈,看到向雲來才松了一口氣。
“對不起!”方虞急得快要哭出來了,“我不會再襲擊你了,我保證。下次如果你要巡弋我的海域,我會讓你找到我的自我意識……”
向雲來立刻說:“擇日不如撞日,幹脆今天就……”
隋郁攬住他的肩膀,手上抓着象鼩,不讓它跳到方虞身上:“不行,接下來一周都不行。”
向雲來沒有堅持。他回到家裡沖進廁所吐了兩次,最後虛弱癱在沙發上。
對身體的影響還是其次,他知道最麻煩的是自己的海域。他人的海嘯會直接對巡弋者的海域造成影響,這種影響被稱為“震蕩”,持續時間短的幾小時,長的可達十幾天,太嚴重的,甚至會損傷巡弋者本身的海域。
柳川和隋郁把他送回家後離開了。隋郁叮囑他如果有不适務必第一時間通知自己。向雲來在沙發上趴了很久,直到外頭明亮的天色徹底暗下來。他忽然非常想念向榕和薩摩耶。象鼩趴在桌上,連裝哭的力氣都沒有,拿了張紙巾當被子蓋住自己。
有人從門外走進來,在桌上放下一份食物,溫暖的手蓋在向雲來的額頭上。
“怎麼了?”任東陽把外套放在一旁,坐在沙發上,低聲問,“體溫倒是正常,還有哪兒不舒服?”
向雲來吃了一驚。他有些慌張,忙坐起來:“你怎麼來了?”
“你手機關機,我有點擔心,過來看看你。你果然出事了。”任東陽把他按回沙發上躺着,“小雲,這是不是我們之間的心靈感應?”
任東陽很少開這種玩笑,更不擅長說笑話。向雲來掏出手機開機:“對不起,我不知道手機關了。”
“發生了什麼?”任東陽輕撫他的臉,“今天跟誰在一塊兒?隋郁?”
他仿佛不經意地說出“隋郁”的名字,向雲來心頭卻忽然戰栗。
任東陽落在他面頰和鼻尖的手指,讓他想起今日隋郁那怪異的撫摸。
隋郁碰他的時候,他意識已經清醒。落在臉上的指尖非常謹慎,但帶着不舍得停下的執着,仿佛從未觸碰過他人肌膚一樣,反反複複輕撫。
“沒有。”然而向雲來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