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或向導的精神體一般在6歲前成型,是孩子觸碰過的、喜愛或者印象深刻的動物形象。向雲來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見過象鼩這種生活在非洲的小東西,但他一定把它放在手心輕輕觸碰過。
它總是跑得飛快,喜歡在家裡亂蹦亂竄,會修建讓自己跑得更快更通暢的道路,生氣的時候打人相當兇。
當然,并不痛。
比如現在,它發現向雲來正在檢索“銀狐”。
“我隻是在查它既然這麼黑,為什麼叫銀狐。”象鼩單手揪着向雲來的頭發蕩秋千,向雲來隻好歪着頭看電腦,“不關我事啊,是它主動的。尾巴都遞到我手裡了,我怎麼好拒絕啊?”
妹妹向榕揉着眼睛從樓上走了下來。她今年高三,平日住校,今天剛結束模拟考,又是周末,可以回家休息。向雲來本不想吵醒她,正要道歉,卻眼看着向榕眉毛豎了起來:“回這麼晚,又去任東陽家了?”
向榕對任東陽與向雲來談戀愛一直都很不滿。向雲來解釋:“我在他家吃晚飯而已,吃完就回來了。路上處理了一個哨兵精神體襲擊别人的事兒。”
向榕走過來,順手撈起象鼩,把鼻子埋進它的絨毛裡深吸:“你是個臭臭!”
向雲來:“罵我好了,别罵它。它聽不懂,待會兒又要哭了。”
但象鼩在向榕手裡跑圈,眯起眼睛咔咔笑。向榕把它放到桌上,認真說:“哥,我今天給你算了一卦,你有大難。”
向雲來:“什麼大難?大什麼難?”
向榕說不清“大難”的具體内容,向雲來知道她喜歡搞玄學,但一知半解,很不靠譜,于是根本沒放在心上。看到破碎的手機時,他心頭一亮:原來如此!今天一直莫名其妙地天降橫财,是上天在補償他的手機!他抱頭懊惱:“地底人……還我錢……”
面對熟悉的人,他話變得多起來,巨細無遺地跟妹妹講今天發生的事情。
正跟向榕描述銀狐的模樣,他忽然看見象鼩正趴在一個相當華麗的手表上,用剛剛揪下來的頭發編辮子。
手表是隋郁賠他的那隻,不知何時被象鼩從羽絨服口袋裡翻了出來。他忙把象鼩彈開,幸好精神體幾乎沒有重量,手表安然無恙。
當時在街上,他沒有細看,此時才發現這個“2000元”的手表無論做工還是設計都太過于精美了。被無數閃爍鑽石包圍的銀白色表盤大緻分作上下兩部分,上半部分有7個藍色的阿拉伯數字,1、2、3及9、10、11、12,下半部分是一個占據表盤二分之一空間的橢圓形星相圖,星相圖裡還有一個月相圖,正随着時間的變化緩慢移動。
“有點意思。”向雲來說,“現在的表越做越漂亮了。”
向榕也湊過來看:“任東陽給你啊?那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向雲來:“……别人明天要來拿的。”
向榕:“誰?我認識嗎?”
向雲來:“今天剛見面的帥哥。”
向榕啧啧搖頭,邊喝向雲來剩下的面湯,邊查詢手表的價格。
象鼩跳到向榕懷裡,用頭發編成的辮子撓她手臂癢癢。它邊撓邊眯眼笑着,忽然被溫熱的面湯兜頭澆得濕透。
象鼩呆了,端着碗的向榕也呆了。
這隻月相表,售價42萬。
“……他是傻的吧!”向榕大喊。
象鼩披着滿身碎面和面湯,蹦上桌面,剛朝月相表跳起,立刻被向雲來淩空撈進手裡。
“别亂來,我的祖宗!” 向雲來吼完又敷衍地親它兩口,“乖寶,不是罵你啊,我是說這手表是祖宗……它比我們全副身家都要貴。”
貴得向雲來不知道怎麼處理才好了。他用小刷子撫去表上不存在的灰塵,戴上一次性手套輕手輕腳拿起,放在一個鋪了軟布的收納盒裡。兄妹倆震驚又憂愁地,盯着手表發愣。鑽石閃閃亮,指針嚓嚓響,向榕說我們家亮了好多啊,蓬荜生輝是這個意思嗎哥哥?向雲來說這成語我都不會寫,我怎麼知道。他倆說話都用氣聲,嘶嘶地問嘶嘶地答,連呼吸也放輕了,看那隻表像看一個新鮮誕生的小嬰兒,又想碰,又不敢碰。
收納盒是象鼩的床鋪,軟布是它的小被子,裡頭還有一頂向雲來給他粘的小睡帽,現在全被手表壓住了。它瘋狂在向雲來手裡蹬腳,尖鼻子呼呼噴氣。
向雲來這一晚并沒有睡好。他把月相表小心翼翼捧回房間,有點兒怨隋郁。即便一百個隋郁向他示愛,都沒有這一個42萬的手表更令他憂愁。
快天亮時終于墜入夢境。夢中他站在空曠的海域裡,眼前是那座他沒來得及完全探索的金字塔,玩具、小火車、樹木下雨似的,從天上落下。而且夢境中除了那座金字塔,還有無數座正緩慢從天而降的巨大建築。向雲來轉身時撞進一個金字塔裡,眩暈片刻後睜眼:他變成了那個躺在亮得可怕的墓穴裡的青年人。向雲來爬起身,沖出金字塔,但還沒跑幾步,又撞進一個新降落的金字塔中。
眩暈、蘇醒,再眩暈、再蘇醒。向雲來數不清自己醒來了多少次,夢境中的東西越來越具體,從天而降的除了金字塔還有一些讓他真切恐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