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活人。”
殷不染清冷的嗓音在洞穴裡更加空靈。
甯若缺擡頭,殷不染已然落到了不遠處的石柱邊上。
依舊是白衣翩然,不染纖塵,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她撩起一點衣袖,試探性地去觸碰斜靠在石柱邊的屍體。
“砰!”
一道鋒銳的靈光閃過,甯若缺毫不遲疑地将柳葉刀擲出去,正好與之撞上。
靈光斜擦過殷不染的衣袖,柳葉刀也随之斷成兩半,再不能用了。
她三兩步躍到殷不染身邊,才發現原來這渾身浴血的女子并非屍體。
女子胸口的起伏可以忽略不計,亂糟糟的長發遮擋住半張臉,而血已經将衣物浸成了暗沉的黑色。
一道猙獰的傷口橫在她脖頸處,血肉模糊,仿佛被割喉。
但她手裡還緊緊地握着一把斷劍,在兩人的注視下,更是極其吃力地擡手,試圖把斷劍插進地裡。
在這種境遇下,她竟然還想站起來。
甯若缺有些不忍,剛要表明來意,殷不染就先一步開口:“省點力氣,我們并沒有惡意。”
過了半晌,女子艱難地偏了偏頭,淩亂的劉海散開,露出雙黯淡無光的眼睛。
她張了張嘴,嗓子像破碎的風箱,拉扯出粗粝的聲音:“你是……”
殷不染神色淡淡:“碧落川,殷不染。”
似乎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她不顧女子身上的血污,将手指輕輕搭在了對方的肩上。
溫和的靈氣裹挾着藥力傳遍全身,周圍升騰起草木的清香,驅散了腥臭的屍氣。
這是甯若缺第三次看見殷不染出手。
原本奄奄一息的女子頓時劇烈的喘/息起來,她猛地向前一探,又因身體過于虛弱,重重跌倒在地上。
她沒有放棄,嘗試再次爬起來,嘴裡語無倫次地念叨着:“蜚蛭、明光閣有隻蜚蛭。閣主瘋了,把我大徒弟騙到這裡來。我們想救,可是……”
試探了好幾次,她終于抓住了殷不染的衣袖:“靈、靈樞君,能不能救救、救救她們,我的徒弟……”
純白無暇的袖口染上了黑色的污漬,殷不染反而回握住她,輕歎了一聲。
“我知道,她們會沒事的。”
得到想要的回答,女子總算松開手,眼神也恢複了死寂。
從她的隻言片語裡不難猜到,此處即為那隻蜚蛭的進食地。
明光閣的老閣主将弟子騙到這裡,或偷襲或靠修為壓制,把這些活生生的人喂給蜚蛭,又利用蜚蛭來反哺自身。
如此卑鄙無恥的行為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被明光閣的一部分人察覺。
兩方人應該打了一架,然而女子失敗了,也成為了蜚蛭的食糧。
甯若缺環視四周,試圖找到更多的幸存者。
可殷不染搖搖頭:“這裡隻有她一個活人。”
因為她是唯一的煥形境,比旁人撐得更久、被吸食修為的痛苦,當然也持續得更久。
甯若缺能看出,她的身體已瀕臨崩潰,能堅持到現在,全靠那一線“保護徒弟”的執念。
殷不染的治療沒有停止過,可對方的臉色依舊灰敗。喉嚨上的那道傷如同潰口,生氣和靈氣正瘋狂地從其中逸散。
許是彌留之際,回光返照,她掙紮着擡起手裡的劍,眼珠子一動,看向了一直沉默的甯若缺。
女子磕磕絆絆地開口:“這是我大徒弟的劍,她一直想成為劍尊那樣的人,可惜、我不如劍尊厲害,沒辦法幫她報仇。”
她自嘲地扯扯嘴角,顫抖的手寸寸撫過劍刃,像是在撫摸誰人的臉。
“我、應該活不成了。道友,拜托你一件事,用這把劍殺了我。”
斷劍發出細微的嗡鳴,似是不情願,卻被女子強行塞到甯若缺手上。
甯若缺一愣,執着劍的手卻也沒有一絲顫抖。
她有經驗,劍越快,對方遭受的痛苦就越少。她隻是有些難受。
如果自己早點來就好了。
女子平靜地閉上了眼睛,甯若缺尚未動手,就聽耳邊突然響起一句涼絲絲的質問。
“你們兩個在幹什麼,當我不存在?”
殷不染冷着臉,一拳打在甯若缺胳膊上。
後者下意識地往後退,整個人慫慫地縮着、不敢亂動:“殷不染——”
女子同樣發出疑惑的聲音:“靈樞君?”
劍修聲情并茂地念叨多久,殷不染就冷眼旁觀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