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昨日從雪地裡帶回祝青臣,李钺紅了眼眶。
夜裡看見李钺身上的傷疤,祝青臣也哭了一場。
今日察覺李钺不像以前一樣愛熱鬧,祝青臣又要哭了。
他們總是被對方牽動着情緒,哭哭笑笑,像一對小傻蛋。
祝青臣推開李钺的手,用衣袖胡亂擦了把眼睛,正色道:“我還沒哭呢。”
他忽然想起什麼,照着李钺的胸膛給了他一下,然後叉着腰,重新燃起嚣張氣焰:“李钺,你裝睡!你騙我!”
“沒騙你。”
這話說來,李钺自己也沒有底氣。
其實祝卿卿喊他的時候,他還很精神,特别精神。
但是……
反正他不得不睡。
李钺道:“本來喝了點酒,暈暈乎乎要睡着了,結果你跟個小蜜蜂似的,在我耳邊嗡嗡嗡,我就醒了。”
祝青臣問:“你什麼時候醒的?”
“你說我是‘鳏夫’的時候。”
祝青臣哽住。
真要命,偏偏是這個時候。
李钺笑了笑,捏捏祝青臣的臉頰:“祝卿卿,這有什麼好難過的?”
“你上山去修仙,我留在這裡,本來就是鳏夫。鳏夫就要恪守男德,深居簡出,不能和外男打交道,更不能和外男說笑玩樂……”
“停停停,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祝青臣打斷他的話,“誰定的規矩?鳳翔城的鳏夫寡婦都能吃能睡,能跑能跳的。”
“自然是我給自己定的規矩。”
“你……”祝青臣無奈,“嚴肅點。”
“好。”李钺收斂了面上笑意,捧着祝青臣的臉,定定地望進他的眼裡。
他正色道:“祝卿卿,别胡思亂想。”
“天底下的人不都是這樣?小的時候喜歡玩樂,長大變沉穩了,就不喜歡了。”
“我不是因為你才不玩樂開宴會的,也不是因為你才跟他們疏遠的,與你無關,你不用想太多,更不用覺得愧疚。”
祝青臣明顯不信,同樣定定地看着他。
李钺大概也覺得這個理由不太有說服力,沉默片刻,又道:“祝卿卿,實話跟你說。”
他神色嚴肅,引得祝青臣也不由地認真起來:“嗯。”
“我之所以不和他們一起玩樂,是因為他們總是欺負我。”
啊?
祝青臣歪了歪腦袋,幾乎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他們、欺負、李钺?
大臣、欺負、皇帝?
李钺一本正經:“沒錯,他們欺負我了。”
祝青臣保持冷靜,問:“那他們是怎麼欺負你的呢?”
李钺委屈巴巴道:“他們不讓我給你修陵寝。”
祝青臣疑惑:“啊?”
“他們不讓我每日出城去看你。”
“啊??”
“他們還不讓我帶着你的信物,遠征西方。”
“啊???”
祝青臣徹底震驚了。
他幾乎能想象到,李钺獨斷專橫、一意孤行,底下朝臣跪了一大片的場景。
“你就管這個叫‘欺負’啊?”
“嗯。”李钺颔首,“這也不許,那也不讓,他們這就是在欺負朕。他們先欺負朕,朕隻是不與他們宴飲,又沒有處罰他們,不算過分罷?”
祝青臣再次哽住。
好像有點道理。
等一下,他好像被李钺繞進去了。
祝青臣試圖反駁:“但是……”
李钺摸摸他的腦袋:“沒有‘但是’,我又沒有封閉自己,隻是不與他們宴飲罷了。前幾日還和他們一起打獵,昨夜晚膳,你還吃了我抓回來的鹿肉,你忘了?”
這倒是真的有。
“别胡思亂想。你要是喜歡宴飲,明日再讓他們進宮來陪你,我也陪你。”
“唔……”祝青臣搖搖頭,“不用了,今日他們都喝了不少,要是明日繼續,隻怕都爬不起來了。”
“也好,過幾日再讓他們來。”
李钺揉亂他的頭發,起身下榻。
“我去擦擦身子,準備好。”
“準備好什麼?”祝青臣頂着亂糟糟的頭發,疑惑地擡起頭。
“給我擦藥。”李钺正色問,“祝卿卿,你忘了?”
“噢,沒忘。”
被他這麼一打岔,祝青臣也暫時把那些煩心的事情抛到腦後去了。
他爬下小榻,來到床頭,拿出藥膏,就坐在床上等李钺。
李钺則轉去屏風後面,擦身子、換衣裳。
水聲傳來,祝青臣發了一會兒呆,忽然想起什麼事情。
“李钺,那個水是我用過的!”
“不要緊。”
“我讓他們再送一盆……”
“不用麻煩。”
李钺站在屏風後面,把巾子丢進銅盆裡,探手進去,攪弄兩下。
他和祝青臣說了這一會兒話,原本溫熱的水,早就冷了下去。
不過也不要緊。
李钺擰幹巾子,擦了把臉,然後擦擦身上。
随着擦洗,酒氣漸漸散去,李钺的雙眼也愈發清明。
其實祝卿卿方才說的話,都沒說錯。
這幾年來,他是和好友們疏遠了。
好友們不讓他給祝卿卿大修陵寝,說勞民傷财,若是祝青臣天上有知,一定不樂意。
不讓他帶着祝卿卿的信物,遠征西方,說以戰養戰,絕非長久之計,若是祝青臣天上有知,一定會讓他們休養生息。